蕭淳有點茫然地穿梭在院子和人群之間。
隨著太陽逐漸升高,寧家也變得越來越熱鬧了,現在不管在哪都一眼就看得出來,大家都在為了某種慶典做準備。
(果然不是什麼一般意義上的家宴!)
“肉這麼早就已經送過來了嗎?!”
“不對不對,掛得再高點!”
耳邊全是這樣的聲音,大家好像都十分匆忙,讓蕭淳有種和他們格格不入的感覺,果然就算穿上了差不多的衣服也……
“喂,那邊的男生!”
自己這種綠皮土豆還是不要打擾到他們比較好。
“我說你啊!”
說起來,雪音現在在哪裏?
“閑著的那個土豆!”
“啊?”
當一個人的影子已經徹底把他罩住了之後,蕭淳才意識到剛才這個聲音是在叫自己。不過土豆這種形容自己在心裏想想還好,真被這樣叫了……
“叫……叫我嗎?”
他表情糾結地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有著亞麻色卷發的女人。單論打扮,也是個和碧山格格不入的家夥。
在奇怪的地方產生了一點微小的夥伴意識。
“當然了,除了你還有誰閑著嗎?”女人單手叉腰,看上去有點不耐煩,“快過來幫忙。”
說完,甚至不等蕭淳反應,就率先通過開著的門,走向了旁邊院子的一個角落。
“可是我……”
“別廢話!”
(是寧家人……這種自說自話的態度!是寧家人沒錯了!)
苦笑了兩下,出於某種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什麼心態,蕭淳跟著走了進去。
這個院子裏十分空曠,沒什麼生活的氣息,甚至地磚的縫隙裏都長出高達小腿的雜草。屋子裏也非常冷清,很多家具都被白布蓋著,很久沒動過的樣子。
空氣裏飄著細小的灰塵,先一步走進來的女人正站在房門口,一臉嫌棄地捂住鼻子。
“真是的,下次一定要叫人弄台吸塵機過來。”
一邊說著,她鑽進屋子,飛快地抱了兩隻紙箱子出來,然後把大門一甩,站在院子裏深吸了兩口氣:“好了,開始吧。那邊那個……啊,對了。”
她後知後覺地打量起蕭淳。
“我是不是以前沒見過你啊,你是分家的孩子嗎?”
“不,我是……”
但她完全沒有聽回答的意思,好像就隻是禮貌性地問一下,問完就自顧自地扯開了紙箱,然後被蓋子上瞬間飛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起來。
“……還好嗎?”
“咳咳……廢話。”她咳嗽得眼睛都紅了,手腕幾次抬起想要擦擦淚花,卻都又中途放下,可能是不想碰花精致的眼妝,隻好拚命眨起眼睛。
“我……”
蕭淳不知道這時候應該做點什麼,試探著開口,卻被對方甩了一個眼刀,然後麵前就多了一個箱子——對方把剩下的那個推到他麵前來了。
無奈地歎了口氣,蕭淳從袖子裏掏出紙巾擦了擦箱子上麵的灰,然後用隨身的小刀割開封箱的膠帶,這才慢慢地掀開蓋子,露出了裏麵的各色裝飾物。
女人震驚地看著他:“你真的是男生嗎?”
“是啊!”
蕭淳扶了下額頭,將箱子推了回去:“究竟是要我幫忙做什麼啊?”
“你這是什麼口氣,我是看你一個人站在那裏太無聊了,才幫你來找點事做,你以為我真稀罕你幫忙啊。”
“這樣啊……”
“對,就是這樣,啊,你也還不知道我是誰吧。”她摸摸頭發,讓臉以一個顯瘦的角度對著蕭淳,“我是寧蘭,雖然沒什麼特別之處,但也算是主家的人,上小學之前也都住在碧山,你要是有哪裏不懂的都能問我。”
蕭淳開口就叫:“寧蘭阿……”
隨即,他的背上突然就湧出了一陣寒意,仿佛有什麼致命的危險就在眼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看到了寧蘭微微眯起的眼睛。然後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靈感,他的舌頭硬生生地拐了個彎,將還沒出口的音節扭曲了一下。
“……姐。”
危機感煙消雲散。
蕭淳長出了一口氣。
“看你樣子土土的,跟個土豆似的,沒想到還挺機靈的嘛。”寧蘭順了順頭發,“輩分高就是這點不好啊,我明明和雨奏……雪音小姐的姐姐是同年生的,卻得被他們叫阿姨,很討厭對吧?”
“啊,啊……”
出了點頭附和之外,蕭淳還能幹什麼嗎?
“好了不說廢話了,快點幹活吧,這堆東西我們恐怕得弄到明天。”
“這些究竟是什麼啊?”
蕭淳低頭看向紙箱的內部,各種流蘇和玉石擠在一起,單看這些,他覺得可能是要做什麼首飾。
但寧蘭馬上用一種充滿了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就算是在分家,你也是不怎麼受重視的那種吧。我懂的,這種感覺……沒什麼力量的人啊,天生就和那些被寵著的少爺小姐是不一樣的。”
雖然用的是很輕鬆的語氣,但她所說的話還是讓蕭淳有些在意。
不一樣……嗎。
大概是覺得直接用演示的會比較快,寧蘭沒有直接告訴他這是什麼,而是拉過旁邊的石凳坐下,從箱子裏挑出了幾樣東西放在腿上,開始認真地把它們拚在一起。
石凳在地上劃出了一道淺色的痕跡,蕭淳看看旁邊其他和那隻相同的,明顯是實心的沉重石凳,又回憶了一下寧蘭剛才若無其事的樣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沒有力量什麼的……是認真的嗎。還是說因為寧家整體規格太高,所以這樣的都不算了?
寧蘭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對各種東西都很不滿的樣子,但蕭淳注意到,她對自己手上正在做的東西卻沒有一點敷衍的意思。
將琉璃片拚在一起,點綴起小巧的珠玉,將繞在一起的流蘇細線慢慢分開,把如星星碎片一樣的什麼東西按照某種規律擺成圓陣,一隻華麗的燈慢慢在她的手中成形,雖然還沒點亮,卻已經有了溫暖的,夕陽般的色彩。
她將燈放進花般的底座,托在手掌上,然後不知道做了什麼,這盞燈竟然自己慢慢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