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了雨。
打在臉上,涼涼的。
透明的水珠從那麼高的天上落下來,一定是很喜歡地麵上的東西。
我也喜歡。
但是,我現在有了更喜歡的東西。所以要是能用什麼交換的話,就算看不到雨,看不到漂亮的花,甚至等不到小鬆鼠也行。
我想——
這是,我的願望。
***
那天,同樣是個下著雨的日子。厚重的黑雲擋住了太陽,像是給整個城市罩上了一層灰色的蒙版,在這時候出門,總覺得像是不小心走進了一場無聲的電影,或是一張黑白色的老照片。
有一個人從遠處慢慢地走入畫麵,踏上了這條略顯空寂的街道。
他穿著黑色的雨衣,將兜帽拉得很低,幾乎擋住了大半張臉,雙臂都藏在雨衣下麵,腳步和著雨滴落下的節奏緩緩前行。
周圍零星的幾個店鋪都緊閉著大門,幾乎沒有顧客,所以也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在這裏,路過了一個看上去並不怎麼特殊的人。
在鬼門開啟的七月,這條街上路過的非人之物要比人多。
偶爾從他的身邊會擦過一個亡靈,但他卻會像是沒看見一樣,目不斜視地和亡靈擦肩而過。
雖然對亡靈沒有任何好感,但他也不想惹出麻煩,節外生枝,畢竟他來到這個城市,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在任務開始之前,必須先弄清楚手中神器的用法。可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找到合適的試驗品。
藏在雨衣下的手臂動了動,他握緊了胸前的流雲徽章。隻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緩解了他因為至今沒有巨大收獲而產生的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洶湧澎湃的自豪感。
哪怕隻靠著掌心的感覺,他也能清晰地在腦海中描繪出徽章上的每一條紋路。象征著輝煌之路的紫雲是屬於他們的標誌,當紫雲灑遍天空的時候,他們會作為開啟新時代英雄被敬仰。
他們是救世者。
青年的腳步更重了些,為了不讓這個世界就這樣在懵懂無知中走向滅亡,他們這些先驅者必須站出來行動才行。
嘴角不受控製地挑起一抹笑容,他繼續進行起了搜索,要使用神器最好找一個對靈力感應力較強的試驗品,所以他才在大街小巷尋找妖怪精靈,不過……
他不禁發出了一聲嗤笑,寧家的人真是奇怪,在鬼月放任著亡靈怨鬼四處遊走,卻把平常沒什麼危害的妖怪清理得這麼幹淨。
都說寧家跟威家關係最好,現在看來恐怕隻是傳言吧。
連控製亡靈的手段都沒有,怎麼看都不像和威家關係好的樣子。要是實在找不到,就找個對靈力比較敏感的人來試試吧。他這麼想著,正打算放棄搜尋,卻在這時終於發現了一個完美的目標。
他正經過一所高中的大門。
有一個小小的妖怪,坐在門前,傻傻地看著天空。
***
那天,也像現在這樣在下雨。
那天,我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學校的旁邊。
心裏有個奇怪的聲音告訴我,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的話,就會發生不開心的事情。
所以我就坐在這裏等。
等什麼?
不知道。
但是隻要等在這裏的話,總有一天會出現什麼,會發生什麼的吧。
總有一天,說不定會有能看到我的什麼人出現吧。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我一直坐在學校的門口,但是沒有人來。因為今天,是叫做“周末”的節日,大家都非常開心地去別的地方了。
我還是沒辦法去別的地方,也沒有人能看得見我。
好奇怪。
為什麼學生們就能去別的地方呢?
我什麼時候,也能像他們那樣去更多的地方呢?
說不定明天就可以了吧,明天不行,就等明天的明天,還有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還有明天……
明天好多啊。
雨有點冷,回去吧。
啊。
對麵來了一個奇怪的人。穿著黑黑的衣服,全身都藏在裏麵了。這樣不行啦,別人會看不見你的,就會像我一樣了。
咦?他……
在看著我?
雖然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是,是在看著我吧。
哇啊!哇啊!哇啊!被看見啦!看見啦!第一次!有人!看見我了!
好開心!
***
青年慢悠悠地穿過馬路,找到了合適的實驗對象這件事,讓他的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起來,鞋跟踩進了積水中,濺起小小的水花,但馬上又回歸地麵,甚至沒能回到之前的水窪裏,而是被馬路吞沒,滲入了地底。
他走到了學校門口,在那隻小妖怪麵前蹲了下來。
傒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帶著些好奇和欣喜,似乎完全沒有對未知之物的恐懼。
以妖怪所擁有的時間來看,他才剛出生不久,除了這種妖怪與生俱來的,對自然中的一切的喜愛,以及對外界的向往之外,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其他的情緒。
其實這隻傒囊有感受到寂寞,但是他自己不知道。
而且,“害怕”這種感情,即便是對活得最久的傒囊來說,也是很難理解的東西。
他們都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出生之地,下場隻有死亡,可還是有無數的傒囊想要突破那一層界限,去碰觸哪怕隻能感受一秒的外界的自由。
傒囊是……由憧憬和向往構成的生物。
“堪稱完美的試驗品。”在黑色雨衣的包裹之下,青年的嘴角露出了發自肺腑的微笑,“你的願望是離開這裏,是嗎?”
他甚至不需要想辦法和這隻試驗品交流,就已經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然後,他從雨衣下麵掏出了羅盤。
“這是為了未來。”
最後這句話的聲音很輕,卻有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堅定和向往。
再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