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宅愈遠,『丹引』散發的妖氣則愈為強烈──它正逃離利津園?為什麼?莫非是自己的推理出現了紕漏?
此時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阿衡姑娘先前所講的話:
「她要我轉告聊齋先生你,攻擊你們的那隻『丹引』,將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不安的預感在胸口蔓延。
──不好,難道是向晴她出了事?
趕緊把多餘的想法拋諸腦後,足下卻加緊速度,向前奔跑。
呼嘯而逝的流風,不斷刮擦自己的臉龐。穿越過重重陰沉的樹籬之後,在一座西洋式涼亭的前方,一位左手纏滿滲血的繃帶、身穿天遠中學製服的少年正嚴陣以待,而狀若沉睡的向晴,則被放置在某棵深綠色的巨大相思樹下。
就如同許翰文他所言,比起真貨的「羅定邦」,眼前的「假貨」擁有一雙透閃著月華炫光的金色野獸瞳孔。並且自己發現,四周妖氣的流向也同時出現了改變。
舉目向四周探索,才發現泥地上那些新畫上的淺淡圓形痕跡。
「在結界裏,就不會有外人打擾。」這位「羅定邦」把雙手張開,左右各自冒出一柄奇怪的武器──仔細看,乃是用熟鐵打造製成的短棒,而在握柄之上,又分出一根又削又短的「l」形鉤子。
後來自己才知道,這件兵器有個簡單易記的名字:「十手」。
「戰鬥吧,人類。」
『丹引』的速度非常之快,它說話的聲音尚未落入耳窩裏,眼下已經飛騰至距離自己身前半米的位置。
不得不說,它的機動力是我所遇見過的妖怪中,稱得上屬數一數二的。
但......這不是它真正的「實力」啊!
不過是匆匆一瞥,已經發現『丹引』外層的皮膚經已呈現出瀕臨剝落狀態,要是它繼續勉強自己的話──
於是,作為回應,我選擇後退了一步。
然後,深深地對它彎腰鞠躬。
鐵棒夾旋的發熱氣流,剛好停留在側臉之上的毛孔前沿。我蒲鬆齡深知,隻差分毫之距,自己的頭蓋骨就會即時粉碎。
「草民蒲鬆齡,參見狐仙大人。」
心髒雖然在胸腔裏「咚咚」作響,但自己仍舊努力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那是因為對方的兵器尚懸在咫尺──雖然在衣服裏,我已經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為什麼不攻擊?」它問。
自己挺直腰板,直視『丹引』冷峻的瞳仁道:「草民不敢。」
「為何不敢?」
「因為草民已經知道大人行動的目的,以及事情的真相。」
因為它口中「結界」的障礙,本來隨處可聽的蟲鳴,亦有如遭到凶兆一般的陷入死寂。
終於,妖狐說:「你到底知道多少?視乎回答,我會作出相應的處理。」
在內心偷抹一把冷汗,暗自鬆一口氣:看來事情仍然有轉圜的餘地。
自己瞟了一眼向晴,然後嚐試對這狐妖說:「那可以請狐仙大人你先放了這位少女嗎?」
「不行,她是人質。」冰冷的短棒迅速滑落,這一次瞄準的是自己的咽喉。「那個金發的也是。」
......看來這隻妖怪,對自己仍然抱有相當大的警戒心。既然如此,那就暫且以靜製動,先一步步慢慢說服它再看。
「了解。那麼狐仙大人可有興趣,傾聽一回草民自行想出的推理?」
我改換字眼、嚐試安撫『丹引』的情緒。這亦是為了展開之後的拯救行動,而事先引它走上的一道台階。
『丹引』板著臉兒置之不理,卻以半帶懷疑的目光瞥向自己:「你先說說,是怎樣找到我的?」
在它寸步不離的監視下,我以破損的指頭在手掌上,默默寫下『丹引』在廢棄校舍裏所遺留的六個怪字。
「從前,」自己一邊回憶昔日往事,一邊寫道:「當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有一次在地下街迷路,教導我的恩師便以此法術,把自己從茫茫妖怪之中尋找出來。」
我想它多半會很好奇,為什麼老師和自己會懂得來自仙界的咒式。
「後來老師把這套咒法的精髓傳授於我,並且囑咐學生不可以外傳於世、亦不能夠在其他人類或者妖怪麵前輕易使用。」
在寫罷真言之後,老師過於稚嫩秀氣的臉容仿佛又來到眼前。自己目視那個虛構的幻影,跟隨他一字一句地念道:「『真言咒』乃是遠古仙人所創的咒式,以天地之浩然正氣,作為咒術運轉之動力來源。這種咒法至少有七七四十九種變化,其中有一句六字真言,以具有靈力的血液為媒介,隻要憑依想像,在腦海中完美勾勒出目標的形態,就能夠找出對方之所在。」
妖狐靜默傾聽、不作表態。於是我察言觀色,繼續按照目前的步調,接著說下去:「雖然施咒者刻意掩藏這道咒式,但是當草民在活動室的地板上偶然發現它後,事情的前因後果,霎那間都得以在腦中串聯起來。」
「『為何在無人出現的廢棄舊建築裏,會留有如此多的咒式?』,這一點一直困擾著我自己。即使是上三品的高等妖怪,要在一、兩個月內使用此等數量的咒術,幾乎亦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而且在這些咒式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未曾被使用過,或者是重複描繪失敗的模仿陣式。」
「假如說,這是某個行蹤神秘的年輕施咒者,為了精進修為而作的私下練習,但是從那些咒式的內容來看,也太五花八門、欠缺係統了。」
在解說的同時,自身也在一直留心向晴那邊的狀況。
「因為學習咒式需要循序漸進,不然體內積存的靈力和妖氣,很容易就會逆流經脈而行、反噬學習咒式者自身。」『丹引』補充道,而我則附和它點頭。
嗯,眼下是個不錯的好開始。以此為契機,再努力看看?
「於是自己想,這隻有一個可能性:為了實現某個目的,施咒者必須要這樣做。可是這原因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