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1 / 1)

沈思月掛了電話後,便向舅父住的地方走去。他曾經去過舅父那裏一次,隻知道在那個地方,但是他來來回回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他走來走去,像一隻沒頭蒼蠅般亂撞。找了很久,不知不覺已到了晚上12點。他實在沒辦法了才又撥起了家裏的電話。電話一頭的母親鬆了一口氣,問他現在在哪裏,怎麼夜這麼深了還不到他舅父那裏。原來他舅父已打電話說沈思月還不曾到他那裏。這倒是沈思月的疏忽,因為他確實不知道夜已經這麼深了,要不他一定會早一些打電話給家裏說他找不到地方的。母親說她會再打電話給他舅父,讓舅父出去接他,並問他他目前的所在地。沈思月說他在舅父所在的街的一個加油站旁。他母親遂叫他在那裏等著。沈思月站在加油站旁的樹底下,看著漸漸稀少的車流和人們,內心的一塊石終於著地,而他越發感到慚愧了。父母不會責罵他做錯什麼,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無端無故地犯錯。他們對待兒子的令人不可思議的做法采取寬容態度。沈思月覺得父母是天地間最最體諒自己的人了,而對父母欠下的情債,恐怕一生也還不完。

大約十多分鍾後,他舅父來到了。沈思月真不敢相信在自己麵前的就是他以前認識的舅父。如今的舅父已經頭發花白,麵容清瘦,皺紋深累,可見,無情的歲月已在他麵容上留下了過早的滄桑痕跡。看著與以往相差很大的舅父,沈思月鼻子不禁一陣發酸。

隨著舅父,沈思月不久就到了舅父那裏。舅父問起了許多他學習上的事,沈思月隻好支吾應對。他內心很是難過。徘徊了一整天的他,此時已是精疲力竭。舅父打算張羅飯菜讓他吃一點,沈思月連連說已吃過了。舅父打算弄熱水讓他洗澡,沈思月也拒絕了,說夜已太深,不想再麻煩他。如此,沈思月懷著忐忑的心情,稀裏糊塗地上了床。他一夜幾乎沒有睡著,隻是在快天亮的時候才迷糊睡去。他大半時間仍然心悸,有時感到極度的恐懼而全身顫抖,腦袋陣陣發麻。他近來的精神狀態一直都處於歇斯底裏的驚恐之中,仿佛世界末日來臨般令他坐立不安。他找不到安全感,已迷失在恐怖的荒原,像一隻可憐的羚羊身處狼群,悲傷、絕望、驚恐。他乃至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或許需要一種令他不再悲觀厭世而令他重拾生活信心的東西,這東西權稱之為信仰吧。他沒有什麼宗教信仰,麵對恐懼時惟有驚恐不安。基督教徒尚可以禱告上帝,賜其力量,他呢,他既不信基督,也不信佛,望誰憐憫?或許他得信仰某個教,麵對困境時就不會這麼不知所措了吧!

天大亮了,門外的喧鬧使沈思月驚醒過來。他在聽著門外舅父與鄰居的對話,他仿佛處於異度空間中一樣,感受不是那麼正常。身邊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神秘且錯亂的麵紗。不久,狗吠聲不絕於耳,沈思月越聽越感覺到不安,仿佛置身於油鍋,又像墜入了無底深淵。他,從頭到腳都是冰冷。狗不吠了,轉而傳來了音樂聲。那聲音他聽來很是刺耳,感覺很是奇怪——簡直比市井的嘈雜更令人心煩意亂。他,平時不是很喜歡音樂的嗎?為什麼此時聽來卻令他感覺怪怪的?原來他,精神錯亂得竟然至於此!不說也罷,說來令人痛心。

舅父來叫他起床了。

他起來洗了一把臉。舅父叫他吃早飯。他很不自然地坐到飯桌前。他一邊吃,一邊猶豫著該吃還是不該吃。自己不是有過作流浪兒的念頭嗎?怎麼現在倒不知廉恥地坐到飯桌前心安理得地吃?作流浪兒就得蹲在街邊某角落,用手抓飯,一把一把地往口裏送!你不是自甘墮落,自暴自棄了嗎?怎麼現在又若無其事地在親人麵前不知羞愧地吃?沈思月手捧著的飯碗開始發抖了,筷子也在試探性地顫抖著在菜盤邊欲行又止。舅父見他不夾菜吃,連叫他夾菜,說自家人不必客氣。還自家人?舅父還把他當作自家人,而自己當初不顧一切地恨不得立刻就死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家人?有沒有想過親人的感受和他們的臉麵?真是羞煞天地,罪大滔天!幸好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有過自殺的念頭,如果知道,他們將會如何看他?沈思月思量著這一切,隻是一粒一粒地把米飯往嘴裏送。不必說,他內心的矛盾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