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我的明朝兄弟
七月天氣,京師熱的厲害,天麻麻亮時,下了場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快晌午時候,地皮兒上連個水窪兒都沒存下,日頭烤的人發蔫兒。
西城平陽坊裏,王家茶樓靠筆墨胡同的一扇便門,悄沒聲的拉開條縫,閃出個掛鼻涕的半大小子,探頭探腦,烏黑的眼珠左右覷看。
二樓上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隱約飄來:“不要走,吃我一槍,這嶽大爺唰的一槍,望梁王心窩裏刺來,梁王見來得利害,把身子一偏,正中肋甲絛,嶽大爺把槍一起,把個梁王頭往下,腳朝天挑於馬下,複一槍,結果了性命,隻聽得校場中,眾舉子並那些看的人,齊齊的喝一聲采···”
小孩側耳傾聽,雙目放光,看看將近中天的日頭,戀戀不舍的瞅了眼二樓,吸溜著鼻涕,貪著牆根兒的蔭涼,撒腿就跑。
在蛛網似的胡同裏七扭八轉,也不搭理街坊相熟的調笑,氣喘籲籲地停在一扇黑漆斑駁的大門前,附耳聽了半響,卸開發朽的門檻,老練地爬了進去。
掂著腳尖,攝手攝腳溜到後院,院裏有口轆轤井,一邊的場地上撂著石鎖石擔之類的家什,一溜兒青磚大瓦房,廊簷下擺著兵器架,插著一槍一棍,槍纓稀稀拉拉沒幾根兒,槍尖都禿了。
東廂房開著門窗,不見人影,“哼!哼!哈!哈!”的呼喝聲從房裏傳出,小屁孩大搖大擺地進房,一個赤膊露肉的小夥,正在騰挪閃展,曲伸縱放的盤拳,汗珠拋灑,模樣,嗯,披頭散發,看不清。
熊孩子走到軒窗邊上,裝模作樣的抻拳撂腿,擼胳膊抹汗,可憐見的汗還沒消呢。
“咚!”的一聲,張成左腳砸地,發出沉重的撞擊聲,左拳同時落在腹前右掌裏。
“嘿!”“哎呦!”小屁孩兒也跟著來了一下子,跟著便踮腳鬼叫起來,神奇的是,兩條在小鼻頭下伸縮的綠鼻涕,蕩著秋千,不但沒掉下竟然還吹了個泡泡。
張成馬步不動,雙臂自兩側翻轉向上,兩掌緩緩下壓回腹前,身子跟著漸漸直起,扭了扭頭,院子裏太陽刺眼,感受著體內氣機漲縮,漸漸放開心神,隻覺得身上水淋淋的,悶熱的緊。
“打完收功!”熊孩子歡叫一聲,飛了出去。
院子裏水軲轆吱呀亂叫,張成擦著汗出房門,便見那鼻涕蟲站在井邊,正在褪大褲衩哩。
“作死麼!”張成大怒,伸手便去捉他,“早告訴你,一身大汗不準澆涼水,咋沒見你拌完尿泥去洗洗啊!”
“我不洗了,娘!少爺打我啦!”鼻涕蟲尖叫,捏著褲頭,嘻嘻哈哈的鑽進二門過道,跑前院去了,不一會兒便是一陣幹嚎傳過來,一個婦人喝道:“讓你沒大沒小···”
張成也跟著過去,這小子早就打皮啦,四嬸拜遍了滿天神佛才生了他,心疼的捉急,鼻涕蟲怕他爹不怕她。
“娘,我知錯了,疼,疼!”熊孩子抱著他娘幹嚎,扭頭對張成吐舌頭做鬼臉,“阿缺,飯菜都好了,這就給你端過去,今兒中午竹筍炒肉片···”四嬸忙扔了孩子招呼張成。
張成笑了笑,瞪了裝乖的鼻涕蟲一眼,說道:“別麻煩了,我自己來,咱家講究個啥。”竹筍炒肉,就一個菜,嗯,竹筍是四叔這幾天挨黑兒下工回家,從天聖寺後邊的竹園偷挖的。
新皇登基,一舉鏟除閹黨,普天同慶,聽說太後聖壽也快到了,要去天聖寺還願,寺裏自然要整飭一番,恭迎聖駕,禮部早就派人去主持了,四嬸得了信兒,早早催了四叔同街坊的信眾去做義工,佛祖慈悲,每天按時出工,還管一頓飯食哩,阿彌陀佛,春筍冬筍才是美味,夏筍沒人吃也是浪費,挖一點,佛爺不會怪罪的。
張成看了看房梁上吊的臘肉,聽四嬸說這肉還是老世叔春節時候,讓人送過來的,這都六月天了還沒吃完,不是太多,是舍不得,大熱天的,油都快滴完了,虧得四叔在下麵放了個碗,硬是沒浪費。
這幾日天天有竹筍炒肉吃,中午一到開飯張成就有點煩,不是嫌菜不重樣,他不是挑剔的人,隻是菜一端上來,四嬸就開始絮叨,老世叔長老世叔短。
張成盛好飯菜,端碗往嘴裏猛扒,有段兒時間了,張成覺著四嬸的廚藝簡直就是天下第一,飯香菜美,人間美味,張成噎的直伸脖子,眼眶都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