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裏,這一切都清晰得可怕。
顏憶環沉甸甸的尖銳護甲滑過自己臉龐時的冰涼觸感。小時候兄長帶她去爬樹,從樹上摔下後鈍鈍的痛感。自己第一次女扮男裝去倚香樓,卻被識破是女兒身的窘迫。這一世落入水中後,十六歲的吳肅來救她,在冰冷的湖水裏被他環住的安全感。
吳肅抱著嗆水的蘇擬,濕淋淋的上了岸。十六歲的吳肅一邊顫抖,一邊將嘴唇輕輕落在蘇擬冰涼的唇上。吳肅溫暖的呼吸拂在蘇擬的脖頸,酥酥麻麻的。他的嘴唇好暖,手也好暖。
突然,一切都變了。
蘇擬手足無措地站在宮中空曠的練場上,她看見六皇子吳筠衝她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然後他拿起手中的弓箭,瞄準了被跪綁在木樁上的吳肅。吳肅突然抬起了頭,他望著蘇擬張了張嘴,仿佛要說些什麼。
而此刻,隻聽得耳邊“嗖”地一聲。
“不要!!!”蘇擬聲嘶力竭地大喊。
她淚流滿麵地從夢裏掙紮著醒來了。蘇擬大口喘著氣,坐了起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她穩了穩呼吸,覺得臉上冰冰涼涼的,抬手一摸,才意識到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蘇擬在床上呆坐片刻,對這個夢實在不解。
為什麼在夢裏會為了他哭?她本該恨他入骨才對。
他是不仁不悌的弑兄之君,踩著兄長血跡登基後大權旁落,也是他活該。
大權旁落後,蘇家被顏相權臣暗害滅族,亦是拜他所賜。
蘇擬越想越是心煩,胡亂擦淨臉上的淚痕,披衣下床。
這時,偏閣的門被推開了。卻是小宮女阿瓷,正端著麵盆進來,見蘇擬已經醒了,有些關切地問道:“蘇姑娘睡得還好?奴婢仿佛聽見姑娘叫了一聲,可是做了噩夢?”
蘇擬衝她笑了笑,起身接過麵盆放在架上:“睡得不太安穩。”一邊將手泡在撒了花瓣的溫水裏,一邊問阿瓷:“公主可還睡著?”
“還睡著呢。”阿瓷替蘇擬打濕了麵帕,眼圈卻泛了紅,恨恨地道,“也不知小主子是得罪了誰,竟要受這麼大的罪。查出那人,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蘇擬接過麵帕淨了臉,再開口時語氣透著森冷:“你們放心。那人跑不了。”
蘇擬梳洗穿戴整齊後,已是未時初了。
“對了,今日早些時候六皇子來過了,說要來看望姑娘。”往榮安寢閣裏去時,阿瓷說道。
沒想到這六皇子還挺上心,“你們讓他進來了?”
“自然沒有了,長公主吩咐了今日不見客。”,阿瓷說,“隻是六皇子帶了一大堆東西,說是一定要送給姑娘,放在殿門口就走了,現在都在庫房收著呢。”
蘇擬挑了挑眉,心說這六皇子還挺守信的。既如此,她便收了這些東西借花獻佛吧。
到了榮安的寢閣,蘇擬輕輕地推門進去了。榮安正沉沉地睡著,透過床前月白的柔紗帳子看去,她的睡顏稚嫩又寧靜。
蘇擬撩開紗帳在她床邊坐下,發現榮安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嘴唇已經恢複了血色。熟睡的榮安稚氣未脫,就像一頭純真的小獸。宮廷曆來都是血雨腥風之地,無辜受牽連的人又何止一個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