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後微微點頭,麵上神情不同於見到榮安時的寵溺,而是幾分克製的慈愛。她淡淡地笑著,看著眼前知禮上進且多年忍辱的五皇孫,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吳喚還在做太子時,便被先皇指了一位側妃,母家姓楊。吳喚當初娶得不情不願,楊氏更是在指婚前就心有所屬,嫁入太子府後整日鬱鬱寡歡,且積鬱成疾。
吳喚雖然隻屬意於月妃一人,但身為太子,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他不容推辭的責任。
先皇不喜吳喚獨寵沒有家世的月妃,自作主張地給吳喚指了好些側妃妾室,且逼他迎娶顏家嫡女為正室。
不僅如此,先皇更暗中以月妃為要挾,讓吳喚承諾做到對其他妃子雨露均沾,巴不得多得幾個太孫才好。而且是越多越好。
長此以往,吳喚難受,月妃難受,楊氏更難受。
與自己不愛的男子常年有著肌膚之親,即使他是身份尊貴的天之驕子,即使他才貌雙絕灑脫俊美,積鬱多年且心高氣傲的楊氏隻覺得生不如死。
在生下吳肅後,楊氏更覺得辜負了一生所愛,幾欲求死,又深恨吳家父子,內心已近崩潰。
她決定就算是死,也要拉上這個毀了她一生幸福喜樂的男人一起去死。
隻是她偏偏決定在宮宴上,以最慘烈的方式,來和吳喚同歸於盡。
當時神智已經失常的楊氏,表麵上卻是一切正常的。她低眉淺笑,舉杯行至吳喚身前,酒盡揚袖匕首見。
隻是匕首在要沒入吳喚的胸口前,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她回過頭,衝著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坐上賓客,淒淒一笑,如隨風凋零的殘花般舞袖旋轉,自刎太子腳下。
賓客嘩然。
流言四起。
先皇震怒,問罪楊氏一族。
原本也是世家大族的山北楊氏,也如殘花凋零。
宮人在楊氏生前居所發現了她掩藏半生的愛與恨,告知吳喚。
吳喚和月妃是性情中人,沒有怒與怨,他們隻覺得愧對了一個癡情女子的一生。她一生的期許和渴望,都被埋葬在太子府這座富貴牢籠裏了。怎麼能不愧呢。
於是,月妃與吳喚葬楊氏生前的詩箋於落花和流水。在一個月明之夜,他們把楊氏寫給心中之人的書信折成一艘艘的小船,放在水麵上,讓它們隨河水而去。
百川終入海,隻願她的心事也能抵達應去的地方。
吳喚走出太子府,卻在世人麵前做出不容惡婦的模樣。
吳喚親自處置了被牽連的山北楊氏,楊氏本人的屍身,更是在先皇的命令下,於午門前被挫骨揚灰。
吳喚和月妃並肩而立,看著楊氏最後一點的痕跡在世人麵前被踐踏,麵上冷如霜、寒如雪。
內心是說不得、不得說的愧。
文太後也是性情中人。盡管吳喚登基後,這件事不再被天下人提起,她還是要狠下心腸,做那個苛待吳肅的壞祖母。其實她也是愧疚的。因為促成這一切悲劇的人,正是她的夫君,以鐵腕和苛政治天下的先皇。
隻是吳肅一天天長大,品性和學識乃至武藝騎射,在皇子皇女中都是一等一的拔尖。其他皇子看不下去被吳肅蓋過風頭了,背後的那些勢力也蠢蠢欲動。
吳喚隻覺得已經愧對了他的母親,不可連他也保不住。
文太後便索性豁出去,將紅臉唱得徹底,一不做二不休地,讓天下都知道吳家容不得這個五皇子,容不得罪婦楊氏的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