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陰陽離開槐樹莊時,劉靖南尚在沉睡。他和靖南的母親立在靖南的床邊,對著靖南看了一會兒,靖南翻了個身,說了幾句他們聽不懂的胡話。靖南的母親問米陰陽:“這孩子不會是傻了吧?”
米陰陽說:“不會,他精怪著呢。你放心吧,等他醒來後,你把我給你的中藥熬給他喝了,就能安穩一陣子。說到底,他是到了年紀了,春心蕩漾,陽氣過旺,一定得按咱們說的給他消消火了。不然的話肯定得出亂子。切記,切記啊。”
靖南的母親頻頻點頭。
米陰陽從他的搭鏈裏拿出一根桃木條兒,沾著一盆清水,輕手輕腳,在靖南的床上、床下的地麵上,灑了一些經他念過咒語的水,口中說道:“安然入眠,神鬼不纏。”說完這話後,騎上他的小毛驢,走了。
劉靖南睡得昏天黑地,直睡了三天三夜。
在這三天三夜裏,任憑任何人也叫他不醒。他呼吸均勻,睡得很深沉,也很甜蜜,除了偶爾說出幾句誰也聽不明白的囈語,並未顯示出什麼不祥的異兆。但母親還是心裏戚戚慌慌的,生怕靖南有所不測。他請來了村上唯一的經過文明薰染的七十多歲既給獸看病又給人看病的老醫生,老醫生戴一副左邊沒有鏡片的眼鏡,拿出他的人獸共用的大針頭,朝著靖南的屁股紮了一針,可是靖南一無反應。老醫生雙手一攤,走了。
槐樹莊上的許多大人們都聽得了風吹草動,一顆顆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又不敢多說,怕孩子們看出端倪,萬一傳到那個吉凶未卜的靖南耳裏生出禍事來就麻煩了。他們隻敢交換一下神秘的眼光,而後匆匆離開。
靖南的母親帶了滿滿一籃子火紙、香燭和供品,到了村上的千年神槐前,虔誠地深深跪下,磕頭,燃香,燒紙,祈禱。千年神槐固執地沉默著,忽然一股風吹來,嘩啦啦一陣響,無數片樹葉颯颯地落下來。千年神槐似乎受到驚動,七、八隻膘肥體壯的老鼠從樹洞裏竄騰而出,對著靖南的母親瞪了幾眼,之後跑遠了。
在這三天三夜裏,劉爭香、劉爭妮、劉爭春、劉爭金、劉爭田也都來了,他們聽了母親經過自己加工的對米陰陽各類忠告的轉述,個個心神不安,怕禍事燒到他們身上。因為忌諱靖南,還因為他們本身就是不孝子不孝女,他們很少來到這個他們出生長大的家裏。現在不得不來了。
靖南的哥哥姐姐們雖然個個心有罅隙非常分裂,可是在對待靖南的問題上卻十分的團結一心,為了他們自身的利益和安全。
於是,在靖南昏睡的三天三夜裏,他的哥哥姐姐們十分踴躍,分頭行動,到處托人求情,為的是給靖南找個女人壓住他的邪氣和泛濫春情。
可是,他們非常的失望和沮喪,個個無功而返。他們央人提親的人家,一聽說是劉宗發家的小兒子劉靖南,就想到了多年前的僵屍事件,立馬就回絕了。哪怕他們到了較遠的地界,以為人家不知道靖南其人其事,可是對方三打問兩打問,就很生氣地回給他們白眼,關上了自家的家門。
第四天上,劉靖南終於醒了過來,雖然不語不笑,雖然額上傷痕尚未愈合,卻神清氣爽,臉上一片陽光。
家人見靖南醒了過來,還是十分興奮。哥哥姐姐們圍在床邊,嘁嘁喳喳地悄聲說著話,問候靖南。不管靖南如何讓他們反感,哪怕靖南真的就是災星降世,終竟,他是他們的小弟弟。
“我想喝水。”靖南說。
劉爭春端來一碗溫水,待靖南坐起來,遞與靖南,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靖南搖了搖頭,將碗中的水咕咕嘟嘟喝了個精光。
“你快把我們給嚇死了。”
“我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哩。”
“你是家裏的老小,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不是叫咱的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大家七嘴八舌。
劉爭香說:“靖南啊,咱做兒女的不能走在爹娘前邊,要不就是不孝啊。”
母親和劉爭春忙著進了灶房為靖南做麵葉。
劉爭金說:“都先別說什麼,叫他歇息一會兒。”
靖南起床吃過一碗麵葉後,臉上添了一些紅潤,表情裏憑添了生動。他肘支桌麵,歪著頭,在想什麼的樣子,給人一種酷酷的感覺。
劉爭香說:“靖南啊,你知不知道,咱家可能要有禍事來臨嘍。咱娘問了好多個算命先生,說是得衝喜。這幾天我們忙著為你找對象哩。可是,人家都嫌咱家窮,不答應呢。”她當然不會說出那些個閨女家不答應的真正原因。
靖南聽了這話有些生氣,埋怨道:“是米大爺跟咱娘說的吧?別聽他瞎說。咱娘也真是,別人說什麼信什麼。”
母親說:“咱這個窮家爛業,隻怕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跟你哩。你也不想想,你躺在床上好幾天,小命差點兒沒了。要是再不用喜來衝衝,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