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方麵大耳一臉福相的卜客對潘淑禾和她的瞎眼老母的話深信不疑,心裏生出一種感恩的情懷,大約真的是有錢任性吧,他先是掏出一百塊錢塞入了潘淑禾的瞎眼老母手中,又掏出兩百塊錢塞入了潘淑禾的手裏。然後,卜客腆著大大的肚腹,邁著鴨步,離去了。
看完了這一出好戲,秩序恢複平常,算命的同行們各就各位,迎接著前來求卜問卦的各路賓朋。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對同行們表示了感謝,感謝他們的捧場,心裏更是對潘淑禾充滿希望,她希望小女潘淑禾能真正愛上這一行,成為當地這個行當的頂梁柱,為她和她的家人爭光,也為何仙姑爭氣。
這時,集市的算命市場上來了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婆,老太婆滿頭白發,滿眼是淚,一見到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竟至跪了下去,對潘淑禾的瞎眼老母說道:“老神仙,你快想個法子救救我吧,看來我是活不成了。”
潘淑禾的瞎眼老母拉住了老太婆的手,說:“大妹子,你別看我是個盲眼人,可我知道你給我跪下了哩。千萬別這樣。你有什麼話,從頭說。淑禾,把你的小板凳拿來給她,讓她坐下。”
老太婆說:“老神仙,我知道這地界你算命卜卦最是靈驗。可今兒個我不是來抽卦摸麵的。我遇上大麻煩了。”
“你遇上什麼麻煩了,說來我聽。”潘淑禾的瞎眼老母說道。
老太婆聲音顫顫地說:“連著七個黑夜了,隻要我一閉上眼,就做夢,這夢要多怪有多怪。”
“七個夜晚,夜夜做夢,那你得做多少個夢啊?”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問。
“夜夜做夢,做的是同一個夢。有時候,夢斷了,可是睡著了,那夢又接著做下去了。怪哩,怪哩。嚇得我不敢睡覺,把我給困得啊,眼皮直打架,剛一打架,又是做夢,直到再被驚醒過來。你快給我算算,我這是不是要死了?”老太婆說著說著又拉住了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的手,眼淚流下來,流到了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的蒼老而又粗糙的手上。
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問:“我說大妹子,你是要我給你算什麼?要是算命,你就報上你的生辰八字來。”
老太婆睜著淚眼,說:“我想讓你幫我算算這個夢,是凶還是吉,我都快被這個夢折騰死了。”
“大妹子,你找錯人了,我隻會算命,不會算夢。”潘淑禾的瞎眼老母說道。
老太婆卻有些膩歪,也有些羅索,說:“人家不是都說,你什麼都能算嗎?你們算命人不是算命救人嗎?你就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她一個勁兒地央求。
潘淑禾的瞎眼老母有些不耐煩,聲氣就有些難聽,道:“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會算夢,你問問那些個算命人,有誰會算夢呢?真是怪哩,你這個人真是怪得很哩。”
老太婆的眼淚流得更洶湧了,哭道:“都說算命救人,算命救人,你怎麼這麼不敬業呢?”她竟然說出“敬業”這麼時尚的詞彙來,讓觀者有些驚訝。
孰料此時,許久未言聲兒的潘淑禾卻開了口,說道:“你是李繡花,你是李繡花。”
哪知老太婆聽到這句話後,臉上頓然寫滿了驚詫,淚眼大睜著,驚得連眼淚都忘了繼續流出來。她張開了嘴巴,想說什麼,卻張口結舌,一時不能說出來。
潘淑禾很冷靜地又說道:“你是李繡花,你是李繡花。”
老太婆終於不再驚詫,將心神穩定下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叫李繡花?你認識我?我這名字可是六十多年沒人叫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