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正如你所說,我因此缺少了許多應該擁有的快樂,我沒有哪怕一天的天真歲月。”樊辣椒仿佛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樊辣椒,那個樊辣椒不會對我說這些話,“那時候我們一共二十一個人,十八個女孩,三個男孩。我剛剛說了,我最孤獨,不合群,我最聰明,往往越聰明越容易招來妒忌……”
“其實你可以低調一些,過於鋒芒畢露不是件好事。”
“你不明白的。”樊辣椒又歎了口氣,“在那種地方,你必須充份表現你的智慧,討好老師、討好那些需要討好的人,因為那個地方除了這些人以外,同齡人都會欺負你。我不喜歡挑起鬥爭,但是麵對鬥爭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我很小就明白鬥爭的殘忍,哪怕隻是小孩的鬥爭。”
我沉默,我都替樊辣椒活得累。
“你應該可以想到,沒錯,我是孤兒,就住在那家孤兒院,也就是那家小學。那時候孤兒院殘破不堪,我們二十一個人睡在一間屋子裏,半夜的時候那些同齡孩子經常騷擾我,有時候睡著睡著被子沒了蹤影;有時候起床不見了鞋子;有時候鞋裏甚至會有蟑螂毛毛蟲之類的惡心東西。你的新衣服會莫名其妙被畫上圖案,你的新毛巾會稀裏糊塗染上墨水……總之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都會在那個地方發生,你很難以想象一堆孩子能夠陰險到那種程度。”
我無語!
“我隻有一個人,或許兩個吧,還有一個男孩,他會幫助我、維護我,不過維護的代價往往被整到很慘。”樊辣椒抬頭看著夜空一閃一閃的泛星,“每一次被欺負我都會記在心裏,總有一天我要報仇,我要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我望著樊辣椒,內心某處被牽動了。我或者活的不怎麼樣,但我的童年至少充滿快樂,而樊辣椒的童年呢?少少年紀卻已經生活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巨大旋渦裏,難怪她那麼冷漠。其實樊辣椒也是個善良人,這副姿態隻不過是個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偽裝。
“有一次,我的一雙新鞋被人剪了一隻洞,那雙鞋我很喜歡,而且這雙鞋是第一個資助我的人送的最後一份禮物。”樊辣椒很是傷感,“在送了這雙鞋以後資助我的人就死了……絕症。資助我的這個人其實並不富有,但她資助了我五年,讓我覺得這個冷漠的世界還有一絲親情的存在。我無法容忍的是,有人破壞了這雙鞋,她們不知道,剪碎這雙鞋的同時也剪碎我的心。”
“然後呢?”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很是苦澀,因為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很荒唐的想法,想一輩子保護樊辣椒,可是……我是誰?我什麼都不是。
“然後……?哈哈,然後……”樊辣椒忽然仰天狂笑,“有個男孩子抽煙,別人不知道,我卻見過一次,我還知道他把煙藏在什麼地方。有一天晚上,趁所有人都睡著了,我悄悄從枕頭底下拿出準備好的紙張,用那個男孩的打火機點燃一支煙……”
“再然後呢?”我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再然後,那晚忽然刮起大風,而我們住的房子很殘破,很多窟窿,被風一吹那堆火星立即把衣櫃燒著了。接著蚊帳……許多東西都跟著燒了起來……我嚇傻了,我其實隻想燒掉她們的鞋……”說到這裏,樊辣椒沒再說下去,目光之中帶著一股真切的悲傷。
“樊總,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壞人。”剛進飛雅的時候我確實覺得樊辣椒很壞,為此我沒少詛咒她,沒少罵她祖上十八代,現在想想其實我罵的毫無根據。
“我是壞人……我把他燒死了!”
“誰?”
“唯一關心我的人,我親眼看見一根火紅的木頭壓在他身上。”一顆眼淚從樊辣椒眼角悄然滑落,“我竟然害死了他。”
我不知道該不該安慰樊辣椒,這種事情大概無法安慰,莫不成我對她說:此乃天意,天命不可逆?或者:那丫死有餘辜。這根本就是樊辣椒捅的簍子,樊辣椒或許有其冤屈之處,但火是她放的無可否認。
“往後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天做同一個夢,夢見他被砸死那一幕。你不知道這種感覺多痛苦,差點我就招認了!但我心裏清楚,一經招認,所有人都會痛恨我,我不能招認,隻能時時刻刻記在心裏,想盡辦法彌補,可是我已經無法對他彌補,隻能對孤兒院。”
“樊總,你有這種意識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樊辣椒苦笑!
“相信他在天之靈看見現在孤兒院的麵貌會感到欣慰。”
“人都死了,欣慰有何用?”
“可是許多人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是你拉了他們一把。”
“我了解那些人的苦處,他們需要幫助,況且……我出發點隻是想彌補。”
“縱然如此你也偉大。”善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的善心變成實際行動,用自己的善心去回報世界,為社會出力。樊辣椒做到了,雖然是因為內疚而產生的彌補的想法才去做這些事情,但客觀來說樊辣椒確實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