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頭，你說今天來的那些大腦殼（有錢有勢之人）是不是要商量工廠關閉之事？真是那樣的話，今天就是我們這輩子煉的最後一爐鋼，宣布後組上這幫兄弟夥就得下崗失業，再也湊不到一塊了，…”
淮城鋼廠3號高爐前，十來位穿著破舊石棉工服的爐前工在紅火的煉鋼爐前一番搗鼓後回到數丈遠的休息處喝水、閑聊，開行車的周師兄問向組長趙景福。
“早晚都有這一天，外銷受阻後生產的鋼錠積壓在廠裏四處都堆得滿滿的就是賣不出去，兩座大型高爐早就停產，我們這座小型高爐不過是在撐門麵要給股民們一個交待而已，該來的終歸會來，…”五十歲上下、顯得很是精幹的趙景福，無可奈何地答道，說到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餘下的話咽了回去。
前些日子聽營銷部的人講，關閉那兩座高爐是逼得沒法了。按現行鋼材售價每生產一噸鋼錠就得虧損八百多元，一個月得虧損好幾百萬哪個受得了？
廠部召開的股東大會，早就有謠傳是要討論股份公司賣殼、工廠關停重組之事。事關工廠命運、自家切身利益當然牽動著上萬職工的心。
“這十多年活得真TMD的窩囊，天天汗流浹背地在爐前累死累活地幹活，一身邋遢樣被人笑話連乞丐都不如，到了這把歲數還得失業下崗另謀生路，…磷肥廠破產關門後我老婆失業在家一分錢沒有，我一人的收入還得供兩個娃娃讀書，若再下崗失業全家四口人就隻有喝西北風，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哦！”
聽他講停產是早晚之事後周六娃更是一陣鬼火冒，罵罵咧咧說開了。連節衣縮食的日子都沒法繼續，嘴裏哪還會不抱怨。
“周六娃，哪個喊你娃頭不熄火要當超生遊擊隊呢，哈哈，哈哈，幸好老子還沒討P娘,下崗後可以到淮城蹬火三輪，…”趙景福還未來得及回答，旁邊的吳成書搶著嘲笑了起來。
“你們再怎樣講，人年輕找工作容易，我同趙頭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下崗後就連到停車場守車、看門別人也會嫌老，城裏哪家招工年齡都限製在45歲以下，真TMD不讓人活，還說要延長退休年齡，…”有些幹瘦的肖文祥無可奈何地插言道。
“你們還在累死累活的幹個鏟鏟，明天廠裏鐵定停產，辦公大樓聚集的職工都要同來的那些股民打起來了，…”派去打探消息的徐三哥風風火火地趕回來，發氣連天地彙報道。
“…他們想借重組題材讓手中持有的股票升值，舉著牌在辦公大樓前高呼停產重組，惹毛了空壓站的那撥人，要不是防暴大隊的警察在維持秩序，可能已鬧出人命了，…那群領頭鬧事、吼得最凶的幾個股民被幾輛趕來的120送往了醫院，…”邊大口地喝著涼開水，肖三哥邊在彙報辦公大樓發生的衝突。
“還幹個Q哦，…走，我們也去湊溱熱鬧，找那些頭頭說聊齋，工廠不開工基本生活費總得多發點，…”周六娃等幾個年青人邊在脫工作服，邊發氣連天地在那吼道。下崗失業已成定局，誰還在乎正在煉製鋼材的質量好壞？
……
“…造成鋼錠積壓、成本與售價倒掛正是因為供大於求、產能過剩，你們仍堅持要安裝引進設備，讓新生產線上馬，真不知這樣做的居心何在？
根據財務報表批露的資產數據，產品大量積壓，淮鋼股份其實已資不抵債。還在用設備改造、引進生產線安裝投產的伎倆來圈投資人的錢？…在巨額虧損的情況下還在提生活區的改造、職工福利待遇提高的事更是荒唐透頂，炮製這樣的提案完全是在糊弄我們投資人，真TMD太過分，…”
劉國鋼按陳濤所講讓辦公室連夜趕製出一份新提案，用擴股籌資的辦法來實現舊設備的更新換代，開發新產品來度難關。提案一拿到董事會上討論，當然遭到在座二十多位大股東的強烈反對與嘲諷。
“按報表的數據，我們所持股權隻值1.02元/股，才一年不到的時間縮水已高達0.71元，這樣做再有幾個月我們手持的股權可能就是一文不值的廢紙，誰還願意繼續這樣玩下去？
目前唯一的路可走，就是乘著股份公司還未進入破產程序前將這條該死的引進生產線轉讓出去，換回的資金先回購我們手中的股權，工廠停產是政府決策失誤、大勢所趨，…”
經會計事務所核實的財務報表顯示賬上流動資金連一百萬都沒有，懷著拋售股權贖回投資，拿錢走人想法的股東眼睛都大了，再不想辦法贖回手上的股權真就成了廢紙一張。此時發言哪還有啥顧忌，明明是鋼材市場的整體疲軟所致卻用尖酸刻薄的話語在指責淮鋼管理不善，找借口達到接下來的目的，誰心裏都明白盡早拋售手持的股權，贖回資金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