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依舊籠罩在天都城外那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田埂上幹枯微黃的野草頹敗而孤零地守望著,卷曲的葉尖綴著點點晶瑩的露珠,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蟋蟀略帶悲涼秋意的叫聲,消融在薄霧中。
十多騎侍衛護衛著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從田邊的官道上駛過,馬車發出嘎嘎的響聲,驚起了地上濕潤的枯葉。
祭廟,始建於大澤朝開國之初,位於天都城外五十裏,整個龐大的建築,隻有黑色的簡約色調,更添重了那屬於天地之威的神秘感,還有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黑色的建築,很不協調地掛著紅綢,一些已經散亂地掉落在地,或在風中飄舞,懸於欄杆,掛在簷角,濕嗒嗒的垂落,卷著布滿銅綠的鈴鐺。那是前天舉行祭天之時,裝扮上去的。
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手持掃帚,慢吞吞地打掃著腳下鋪著青灰色石板的廣場,嘴角擎著淡淡的笑容,不時的說上幾句話,一點也不為廣場的散亂而發愁與煩悶。
一輛馬車轔轔駛入廣場的一角停下,駿馬打了一聲噴鼻,將幾位老者的視線吸了過去。
商箭身穿白色的常服,麵容蒼白,瞥見鬢發在晨風的吹襲下露出了斑斑雪白,終究還是老了,心中暗暗地感慨。
帶著虔誠的心意,商箭一步步地走向那代表上天旨意的祭廟。據說當年大澤開國君主白昂將白澤賜予的澤書供奉於此,不知是真是假,不知這世上是否真的有仙人。
“嗬···”商箭忽然搖了搖頭,自嘲地一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也許是真的老了吧,沒有年輕時“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自信,也沒有了那敢與天鬥的勇氣,有的隻是疑惑,越來越相信鬼神的存在,看來自己還是看不開啊。人之將死,總是希望世間會有鬼神的存在,那樣自己就是告別現在的世界,卻在另一個世界活著。
又歎息了一聲,商箭不再理會腦中怪誕的想法,舉步向前,走到廣場上的幾名老者身前,恭敬的行了一禮。自顧自的拾起一把斜倚在欄杆上的掃帚,一邊專心致誌的打掃,一邊不時的與幾人說笑幾聲。
待朝陽初生,偏在祭廟黑色屋頂的一邊,萬道霞光砰然灑落,帶走了黑夜的最後一絲涼意,暖暖的打在人身上,揚起蒙蒙塵灰。
在陽光的照耀下,一圈圈光暈在商箭衣袍上泛起,拄著殘破的掃帚,雙眼微微眯起,看著廣場正中央用條石搭建而起的四方形點將台,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鐵馬金戈的歲月。
“此劍‘挽瀾’,意為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乃是先王所賜,以告誡本王,當緊記大澤先祖的榮耀,重鑄我大澤天威,今寡人將其賜予將軍。持此劍可調動豫州悉數兵馬,不須上報;可斬奸佞,包括王子,行先斬後奏之權,望將軍得勝而歸。”祭台之上,中興王解下腰中佩劍,朗聲向身前的商箭說道。
“望將軍得勝而歸!”階下文武分列兩排,雙膝跪地俯首而道。
盔甲震動,商箭手捧王劍“挽瀾”單膝跪地,意氣風發,道:“末將願馬革裹屍,埋屍荒野,以報大王。他日若死,即為陰兵,以助大王。”聲若雄獅低吼,隨風卷向廣場。
“他日若死,即為陰兵,以助大王!”鼓停,風止,廣場上一股肅殺之氣狂湧而上,直震蒼穹。
“他日若死,即為陰兵,以助大王····”廣場上一蒼老的身影在秋風蕭瑟中,失神地喃喃低語,驟然間似乎老了十多歲。
失神中的商箭並未發現,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站立了許久。隻見少年眉清目秀的,頗為英俊,隻是身上與廣場上的老者一般打扮,增添了幾分不屬於少年的老成之氣。
少年小臉之上充滿了敬畏,朝商箭叫了幾聲,道:“將軍,將軍···”
少年清脆的嗓音,打斷了商箭的回憶,原本渾濁的雙目,陡然間散發出淩厲至極的寒芒,一個手握實權,一語定千萬人生死的鐵血將軍,在少年的呼喚中,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