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明說
封麵
作者:闕政 江凱南
說性格
我這個人一點都不嚴肅,為什麼大家都覺得我嚴肅呢?第一,我這個人不太善於跟生人打交道,如果沒有工作內容,我會一句話都不說;第二,我平時不喜歡去參加吃飯、喝酒聚會什麼的,這些社交的場合、活動我都不會參加,我站在那兒很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話好。
低調不代表沒調。我低調跟我的性格有很大關係。就是說,有些人願意轟轟烈烈地生活;有些人喜歡離群索居地生活,少一點社會,給自己多一點。我是屬於後一者,能在家裏呆著,絕不出門。
如果是我朋友,我就有罵他的責任,他也有罵我的責任。在事業上、感情上、人生上就有著互相的義務,每次見麵都應該有收獲,彼此對對方的存在感到一種愉快,而不是整天廝混在一起。
我承認我的談吐方式可能給人一種不好的印象,但說這話的人(陳道明不好相處),有沒有過於自卑的心理呢?你隻要是一顆平常心,就不會有這種感覺。演員這個行當,就像魯迅說的:供無惡意的閑人作為飯後的談資,或者供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
我的這種個性有人會不接受,但我不希望改變,性格保護越完整,心態才能越健康。
教養和文化是兩回事,有的人很有文化,但是很沒教養,有的人沒什麼太高的學曆和學識,但仍然很有教養,很有分寸。教養是帶有某種天生的素質和一點一滴的積累。
這個世界不是你的世界,不是說你成功了,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我覺得做人的最高意境是節製,而不是釋放,所以我享受這種節製,我覺得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釋放是很容易,物質的釋放、精神的釋放都很容易,但是難的是節製。
要學會在人前人後都不說別人,而且還要允許別人在背後說你自己。人處事本來應當是一個很智慧的過程,我就夠笨的了。我知道我不會處這些事情,所以經常采取的方式就是躲,我不扛,躲遠點兒行嗎?我給自己定了一條規矩:不議論他人。人家長我不議論,人家短我也不議論。我覺得演藝圈,是一個有規矩沒原則的地方,少碰少受傷。
這個行業,示眾的時候,或多或少,都帶著妝。既然你演戲的時候,帶著妝;生活裏,這個妝還是卸了吧。這個職業就是個誇張的職業,能放大你的優點,能放大你的錯誤。生活中,不想活得這麼誇張。
我看得見紅塵但沒看破。起碼能看得能看見紅塵當中的人們,但是沒看破。真正看破紅塵了就隻有兩條路,要麼皈依佛門,要麼就自殺。
說名利
人有時候出點名容易驕傲,所以也得給自己膨脹的思想“減減肥”。若想“思想減肥”是挺難的。那不僅是縮水減食的過程,還要忍苦受痛,摒棄許多東西。一個人如果過去非常謙恭,而後來出了名或什麼的就發生化學反應,變得傲起來,那是很廉價的。
演員讓我經曆了不同的人生,也給我帶來了名利。但它也讓我失去了自己,以及那些原來自己認為高級或純粹的東西。個性也損失了一部分。雖然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努力保持住自己,不讓自己在這個圈子裏迷失,想努力保持自己的個性,但付出的代價太大。
尤其這幾年,演藝圈已經分出了兩類,一類叫演員,一類叫明星。明星有明星存在的價值,比如商業價值,會合一部分人的胃口,走這條路無過。但我的職業訓教過程,隻是告訴我,你應該是個演員。
知識分子本身應該是安心於坐的人,但是現在紛紛出籠,走到前台來,想成名人,想成商人,教育體係金錢化,知識分子退化,賣文憑的,辦各種鍍金學校的,這些都是教育的問題。
現在整個社會都得了“有用強迫症”,崇尚一切都以“有用”為標尺,有用學之,無用棄之……許多技能和它們原本提升自我、怡情悅性的初衷越行越遠,於是社會變得越來越功利,人心變得越來越浮躁。
隨著年齡的變化,我的人生觀有一定的轉變。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得出一個結論,真正的成功人士回首望其一生時,有多少時間屬於自己支配,有多少事情是自己想幹又幹成的?如果你有很多想幹又幹成的事情,你這一輩子活得不管是窮或富,也不管是有名還是無名,你都是最成功的。
名利這個包袱,有點重。這麼說有點兒得便宜賣乖的嫌疑:但沒有背過的人很難體會,有一些人背了一輩子。我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其實這包袱還是可以放下的,它帶來的並不完全是美好,權衡之後,就能做出選擇了。
說演戲
我不認為演員這行有什麼事業可言,它隻是職業。
演員不能隻帶臉進現場,一定要帶著腦袋進現場,因為演員不是演臉的,而是演心的。肌膚之苦是演員職業本身應該承受的,我從來不認為冬天跳到水裏、夏天穿著棉襖,這是一個演員的成績。體會,使人心累,對演員來說這是最苦的。
演了一部好戲是運氣,當然也是演員努力的結果,但這隻能就這部戲而言。這跟得獎是一樣的,他代表不了你的全部,你的為人和你的人品,更代表不了你的才華。隻能說這一部戲你有才華。所以觀眾和評論界別把演員太當回事,演員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否則就容易出毛病,自己對自己太認真就會自以為是。
演什麼像什麼並不難。每個演員都有一個死角,永遠會有一部分人褒你,一部分人貶你。一些人有一種本能的生理性抵觸,茶餘飯後,會把你打罵一通,藝術不可能達到一種完美。最容易的是今天演皇上,明天演乞丐。最難得是今天演物理老師,明天演化學老師,因為這不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