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寇二生正要起身,聽的叫門聲甚急,鬱海棠忙忙催促說:“你們隻管從北門快走,有什麼饑荒等我自擋便了。”二人也顧不的答言,公子扳鞍上馬,曹爺緊緊相隨,似箭如飛,出了園門,向北小路去了。鬱氏閉了門,與杏花來至南角門內,且不開放,貼住細聽是什麼緣故。原來是邊媽媽被蠍子齧了大腿,他老頭子摸不著火鐮,前來打門要火。海棠、杏花聽了,放下心來,遂進房找了一包兒銀朱,點了一支香火,這才開門,與他說:“你拿去用雞蛋清調敷,立時便止疼痛。”邊老兒接過銀朱、香火,回身而去。杏花關了角門,一同進房假寐去了。
且說文豹、雲龍別了海棠,竟奔江北而來。雲龍扮作村莊女,曹文豹草帽芒鞋青布衫。一路充作兄送妹,後邊跟定手提鞭。夜晚正路忙忙走,白晝穿禾慢繞灣。剛剛離的仁和遠,來至江邊催上船。二人這才心稍定,坐在艙中不露顏。這回書,文豹雲龍行水路,再表佳人高夢鸞。尼庵養好能行馬,過了二十正八天。酬謝尼姑登途路,主仆倆打馬加鞭奔嶺南。那時正是夏季景,禾苗蔥翠滿莊田。秫田處處垂青穗,野草鮮花紫配藍。紅橋日暖堆銀浪。綠樹陰濃遮碧天。枝頭鳥啼千般韻,林內蟬鳴似管弦。蛙鳴淺水聲聒耳,殘蝶尋香翅慢扇。蓮葉浮波如雨蓋,芙蓉映水色鮮妍。涼亭水閣珠簾啟,避暑佳人倚畫欄。見了些遊人會友鬆棚下,謳歌笑飲列杯盤。走了些高高矮矮不平路,野店荒村水共山。偏遇著三伏酷暑天災熱,烈日如蒸行路難。小姐心急因思父,恨不能足下升雲到嶺南。衝風冒雨全不顧,急急頓轡緊加鞭。那日到了蘇州界,錯過宿頭黑了天。青梅說:“今夜卻到何處去?隻好荒郊打野盤。”佳人不語抬頭看,但隻見好似個人家在正南。這小姐用鞭一指說:“你看,咱們何不奔那邊?”說畢一齊催坐騎,不多一時到麵前。
到得跟前,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座破廟。山門半倒,牆壁坍塌,十分敗落。小姐說:“隻好在此權住一宵罷了。”遂下馬牽進廟來。隻見院中荒草有一人多高,路邊兩株大樹。主仆將馬拴上,走進殿中,打火一照,上麵供的是玄天上帝。小姐連忙拜禱:“乞上帝垂憐,保佑弟子一路平安,父女重逢,日後重修廟宇,再塑金身。”青梅拂拭了灰塵,解下被套,掩上閣扇。青梅說:“常聽那人講古跡的說,陳宅古廟之中,都有妖怪居住,萬一跑出個來來,卻怎麼好?”小姐說:“不怕,如今世上母妖精怪甚多,迷的都是無誌行的男子,咱們又不是男子,可怕他個什麼?”青梅說:“咱們現是男妝,人見了還辨不出個青紅皂白,何況是個畜類?他要錯認了呢?”小姐說:“邪不能勝正,且把寶劍出鞘,放在身旁,管保無事。”當下主仆二人倒在行李之上,兩身相倚,朦朧睡去。
這小姐似睡不睡剛合眼,一點魂靈入夢中。隻聽殿外一聲響,佳人閃目看分明:芻空吊下一隻虎,四爪牢拴體受繩。但見他毛長三寸如墨染,爪似銅鉤目似燈。躺在地下難動轉,望著小姐吼連聲。不住點頭如乞命,夢裏的佳人善念生。走至院中黑虎側,忙伸玉腕把繩鬆。獸王得便翻身丐,一聲大吼便騰空。不亞如地震山崩一聲響,高小姐驚醒南柯把眼睜。聽了聽萬籟無聲都靜悄,隻有些草蟲低叫與蛩鳴。這小姐低聲慢把丫鬟叫,青梅女猛然驚醒問連聲。楞楞怔怔呼小姐:“莫非真是有妖精?”小姐回說:“休胡講,隻為方才夢境凶。”這般如此說一遍,小青梅參想多時把小姐稱。“姑娘此夢真奇怪,莫不是何方遭難困英雄?”小姐說:“龍君虎將文為豹,卻不知警教奴家主甚情。”青梅說:“未來之事人難解,將來驗後自然明。”主仆說話東方亮,扶桑捧出太陽星。他二人拜別真武出大殿,雙雙跨上馬鞍行。逢有問路迤邐走,再說文豹與雲龍。那天船至蘇州界,離舟上陸奔途程。這日到了昭文縣,曹爺一事上眉峰。含春啟齒呼賢弟:“何不順路看良朋?東關偏此一箭遠,孤村裏麵有門庭。衛兄為人多義氣,自從別後掛心情。趁此天黑到那裏,盤桓一夜再登程。”公子馬上無言語,思忖多時叫長兄。“哥哥,良朋契友,看望看望卻也使得。但隻一件,你我如今身邊有事,小弟又是這樣妝束,愧於見人;再者人心難測,萬一走漏風聲,豈不是自招其禍?若依小弟,不去倒也罷了。”曹爺不待說完,心中不悅,把臉一沈,說:“賢弟你如今怎麼學的這樣多疑?你我都是一樣的朋友,我這等待你,難道人家就有別樣心待咱不成?咱們是大丈夫,心口如一才是。賢弟,以後不可如此料人。”幾句話,說的公子閉口無言,隻得依他,同到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