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響大樓
30+
作者:陳婧
美國著名的作曲家和視覺藝術家大衛·拜恩(David Byrne),讓紐約下曼哈頓區的地標,一座有著上百年曆史、占地9000平方米的工業建築大樓成為一座巨型的“樂器”而獲得了重生。
與那些普通的音樂裝置不同,觀眾並不是簡單的聆聽者;與那些寫著“請勿碰觸”的冰冷藝術裝置不同,在大樓的中間擺放著一座可以供觀眾彈奏的管風琴,地上非常友好地用光束投射出——“請坐下試試”。觀眾便可以用黑白鍵盤,控製起這座龐大的樂器,聽到百年大樓唱出的歌聲。拜恩將鋼琴鍵盤通過長線牽拉住建築物四散的角落,讓琴槌敲擊建築物的不同部位,因為建築用材的迥異,所以琴鍵便會彈出各種不同的音色。加上建築物本身的空間寬闊,這件裝置更加具有感官上的震撼,又不乏細節上的樂趣。
如果你要問大樓的“歌聲”中有哪些元素,你可以聽到的是大樓鋼槽震動時的嗡嗡聲、銅管被摩擦後的躁鳴、暖氣管道的敲擊而讓空曠的回響遍布整座大樓,還有那些金屬軟管晃蕩而發出的窸窸窣窣。當鋼琴的鍵盤按下去,這些和聲就顯得與眾不同,你從那些凝重低迴的聲音中,或許聽到的正是這座大樓百年來的傾訴。
盡管很多人對大衛·拜恩這位藝術家並不熟悉,但你的電腦裏說不定還有他的歌。用過微軟XP係統的人,電腦裏一定會有一首“Like Humans Do”,這是微軟在2001年推出XP操作係統時,特別挑選用來測試Windows Media Player的樂曲,演唱者正是拜恩。出生於蘇格蘭的他, 1975年時組成了名為“臉部特寫”(Talking Heads)的樂隊,成為新浪潮音樂中最有影響力的搖滾樂隊之一。1991年樂隊解散後,他便以其獨特的實驗精神與頻繁的跨界合作,而獲得了各大音樂獎項的肯定。而現在,他的跨界讓音樂與建築合二為一。
隨著時尚潮流更迭,在不同階段,拜恩所嚐試的音樂、藝術實驗,都不斷地在尋找不同時空中最有意思的發聲形式,用音樂帶給世界歡樂,也帶給聽眾反思,《奏響大樓》便是一種更新形式的藝術實踐。近年來,他關心空間與聲音之間的關聯,尤其在當下,場所和空間形式如何去塑造音樂?從巴赫時代演出用的教堂,到莫紮特時代的皇家宮殿,再到瓦格納時期的劇場,和後來表演爵士樂的遊船、夜總會,直到麥克風、唱片和錄音棚裏的歌聲,聲音的呈現無法脫離它所在的環境建築和空間上的變化,也對聲音的匹配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流行”音樂的形式和風格也必須隨之發生改變。從另一個角度看,音樂的本質始終如一,但空間和環境的變化,也在賦予音樂更強的新鮮度與美感。
但讓他擔憂的並非是空間變化對音樂產生的衝擊性,而是音樂創作的參與性在當下越來越衰弱。音樂的“專業生產”和消費者之間幾乎完全脫節,當音樂隻是消費者眼中“可以遠觀不可褻玩”的商品時,音樂便隻能淪陷為一種空間的無機“填充物”,被播放但沒有真正“被消費”。就這座世界上最大的樂器的來龍去脈和對當代音樂發展的思索,記者與拜恩展開了一場對話。
記者:《奏響大樓》的初衷是為了創造一件世界上最大的樂器麼?
拜恩:很多年以前,我應邀去斯德哥爾摩規劃一個展覽,這個名叫Fargfabriken的展覽中心,前身是一座廢棄的工廠,有著工業建築非常典型的物理結構——鋼材結構做支撐的屋頂、密布穿梭的管道和鑄鐵的立柱。在一開始的時候,我隻是提出了一些非常傳統的思路,但直到某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大樓的這些部件都可以用來發聲。每個人可能都熟悉這樣一個動作,當你在一個鐵柱上敲擊時,就會聽到清脆的聲音。那是否把這些管道變為巨大的管風琴呢,是不是可以讓那些鋼槽震動並發出混響呢?我想到了火車或者卡車開過鐵路橋時,那種共振而發出的聲音,這和讓大樓發聲不是一個原理麼?當我回到紐約之後,馬上開展研究工作,那個時候最困難的是如何尋找到控製發聲的裝置,是否需要進行特別的定製。我的工作室裏恰巧有一根管風琴的音管,靈感的閃現讓我意識到管風琴鍵盤正是最好的控製器——維多利亞時代的蒸汽朋克技術被運用到了這裏,而且這個“老古董”是最簡潔、又讓人熟悉的裝置。整個裝置裏,我們不需要麥克風、擴音器和其他電子合成的技術,並且可以讓觀眾在大樓中欣賞“樂器”的構造和發聲原理。最後這件作品也隨著我一起,從瑞典回到了紐約的下曼哈頓區,並與一座工業時代的百年海運大樓結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