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抬頭，抬了幾下沒抬起，就拿眼定定的看著喬老大。喬老大想哭，殺頭豬他都想哭，何況是一條人命。
他就過去，蹲下身，扶起那人的頭，靠在自己膝上。
那人感激地一笑，指了指腰間。
喬老大伸手從他腰間解下一個布囊，沉甸甸的有些吃手，遞給那人。
那人卻搖搖頭，示意他打開。
喬老大遲疑一下，解開布囊，探手進去，摸出來幾錠銀子，還有一根金條。雙手捧著遞給那人。
那人慘然一笑，用蚊子般的聲音道：“老哥，此物送你。煩你埋我。”
喬老大斷然搖頭，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死我埋，此物萬萬不可收。”
那人道：“大哥聽我言，我有事相求。”
喬老大道：“你盡管說來。”
那人肚子裏的血水一個勁往外冒，眼看著就要斷氣。虛弱著聲音道：“我看你是好人。長安城裏有我一妹子，我死後她就是孤家寡人。你如能娶她，此物你拿去，你若不娶她，拿我錢財，不得好死！”
喬老大感覺背脊上一陣冷汗，臨死之人相托，他不得不應承。
何況，倘若他妹子長得好，喬老大正缺一個媳婦。倘若難看，無非把此人錢財雙手送與他妹子。自己不貪不拿，何須擔心不得好死？
於是喬老大點頭答應，心裏不禁悲戚起來，一粒眼淚撲簌著落在那人臉上。
那人淡淡一笑道：“臨死有人為我哭，不枉來人世一遭。你附過耳來。”
喬老大悲戚莫名，將頭湊過去，耳裏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道：“你去戰場上，但凡看到與我一樣衣服的人，盡可放手去摸。做人不可太貪，能得一生溫飽足矣。得錢後，快走快走。”
說完闔然而逝。
喬老大大驚，那人尚未告訴他妹子居何處，怎麼相尋。
搖搖那人身子，漸漸的覺得僵硬了，想要起身，卻被那人的手死死拽住衣角不放。喬老大蹲下身子，想要掰開那人手指，憋住吃奶的力氣，終於掰開，卻看到一塊通體雪白的玉握在他手心，定睛一看，卻是半塊。
喬老大長歎一聲，從他手裏取下半塊玉掖到懷裏。他明白，這半塊玉，必定與長安城裏的一個女人有關。這個女人，就是那人說的妹子。
天色漸暗，遠處老鴉呱叫。
喬老大用鋤頭挖了一淺坑，草草掩埋那人。直起身，方知尚不知那人姓甚名誰。頓時懊惱，長安城裏人山人海，何處能尋到他妹子？於是絕望地朝天撒了一泡尿，扔了鋤頭，從高粱地裏出來，沿著那人來的路，麵無表情走到戰場裏。
喬老大記著那人的話，借著微明夜色，找著幾個與那人一樣衣服的屍首，探手入懷，總能摸到一包硬物。
喬老大知道那是金銀，也不細看。匆匆摸了幾個後，想起那人的話，不再留戀，匆忙起身，朝著長安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