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喜歡上一個男人。他有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一張清冷俊朗的麵龐,說起話來聲音低沉沙啞,略微帶著絲不易覺察的哭腔,讓人忍不住就想陪伴在他身邊一輩子,替他披荊斬棘、遮風避雨。
彼時初遇,他才不過十七八歲的光景,身材單薄清瘦,穿一身粗布麻衣,因為不小心踩著了獵戶布置的陷阱,左腿鮮血淋漓,動彈不得,隻能半倚著老槐樹休息。
多奇怪,明明是如此窘迫的境遇,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一般,笑著問我:“這位姐姐,可否問你一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那個時候我剛化為人形不久,還沒出過深山,更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凡人,就連話也說不齊全,隻能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等了半天,沒等到我回複,自嘲地搖著頭笑了笑:“看這天色,快日落了吧。你一個姑娘,還是別管小生,快些回家吧。等天黑了,山上野獸多,太危險。”
那怎麼行呢?等到入夜之後,野獸們聞到血腥氣,遲早會過來。他這麼文弱,一個人留在這兒怎麼能有活路。
我心裏著急,伸手指了指他的腿。
他無奈地回答:“沒辦法,估計傷著筋骨了,一點也使不上勁兒來。”
我看著他那麼好看的一雙眉眼,心中突然生出了無限的膽量和勇氣,走過去蹲在他前麵,指了指自己的背示意他趴上來。
他驚訝地連連擺手:“你這麼柔弱的一個女子,背不動我的。”
我執拗的沒有動。
他又猶豫了一下,這才勉強趴了上來。
我背起他,感受著陌生男子在身後一呼一吸間吹過來的絲絲暖風,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氣,邁開雙腿,在蔥蘢山野中像兔子一般跑得飛快。
.
山水盈盈之中,我背著一個凡人,心中是無限的歡喜。
.
等下了山,果然已是日暮時分,街道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他指揮著我來到一處古樸僻靜的宅子前,輕輕對我說:“這兒就是我家了。”
我抬起頭,看到一方匾額,上麵寫著兩個字:“許宅”。
他讓我放他下來,又說:“你隨我進去吧。姑娘今日對我有救命之恩,家姐必有重謝。”
我看著麵前那高大的門楣,忽然之間不知怎麼的就怕了起來,慌忙後退了一小步,搖了搖頭。
他仿佛早已預料到一般,也沒有再堅持下去,隻是說:“那好吧。等小生傷愈之後,再去拜訪姑娘,當麵致謝。”
我咧開嘴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搓了搓衣角。
他拉過我的手,一筆一劃地在我掌中寫了兩個字:“你記好了,這是我的名字:許仙。”
.
許,仙。
“一往情深深幾許”的“許”。
“隻羨鴛鴦不羨仙”的“仙”。
.
我獨自回到山上,一顆心仍然“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雙頰滾燙得厲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隻是不停的傻笑著。
花喜鵲笑我動了凡心,鳶尾草罵我起了不該有的壞心思,就連老槐樹都衝著我一連感歎了十幾聲“不爭氣”。
我不理他們,隻是默默地把“許仙”兩個字寫了千遍萬遍。等這兩個字終於寫滿了整個山洞之後,我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許仙根本不知道我住在哪裏呀,等他傷愈之後要去哪兒找我呢?
我心裏著了慌,連忙去問老槐樹:“許仙來找過我嗎?”
老槐樹看我這不成器的樣子,冷哼了一聲,盤腿入定,再不理我。
.
這一等,就是四年。四年很長,一千四百多個漫漫長夜,一千四百多個日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