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端午節。
百姓們歡歡喜喜地貼鍾馗、掛艾草,熏得我眼淚鼻涕一起流。往年這個時候,我姐妹二人都會避回青城山,等到節慶過後再出來。可是今年沒辦法走掉了。人一旦有了牽掛,就有了軟肋與負擔。
許仙買了許多酒菜回來,說要好好地慶祝一下。姐姐雖然身體不適,仍然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歡喜地答應了下來。他夫妻二人憑窗而坐,把酒言歡,遠遠看上去好一副琴瑟和鳴的和諧畫卷。
我獨坐閨房,聽著窗外此起彼伏賽龍舟的歡呼聲,心中愈發煩悶不已。在人世間待的久了,連自己當初為什麼修行都有些記不太清楚。我突然有點想念山裏的歲月。我想念整日聒噪的花喜鵲,想念刀子嘴豆腐心的鳶尾草,想念總是在打坐時偷偷打瞌睡的老槐樹,想念總是跟我打打鬧鬧的阿虎,也想念山中的日升月落、霧靄流嵐。我越想越鼻酸起來,甚至突然之間弄不明白眼下這些日子到底有什麼意義。我待在這裏到底又為了什麼。
左右待在這裏也閑來無事,不如回山上看看老朋友吧。
我打定主意,起身下床。草草收拾一番,推門出去,穿過花園小徑,正準備往後門走,突然看見許仙一個人腳步踉蹌地走過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欺身上前,把我逼在了牆角。隻見他目光迷離,麵色潮紅,滿身刺鼻的酒氣。
“青兒,你姐姐說你病了,怎麼樣?現在可好了些?”他含糊不清地問我。
我皺著眉頭說:“多謝姐夫關心,已經好多了。我姐姐呢?”
“你姐姐喝醉了,正在房中休息。”他又往我身上湊了湊,深深吸了一口氣,喃喃地小聲說道:“青兒,你姐姐喝醉了。你姐夫也喝醉了,怎麼辦啊?”
我聽不懂他這沒頭沒腦的話,正要問他,他卻冷不防一下子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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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慌之中,我連忙把臉轉到一邊。
許仙吻上我的臉頰。唇齒交疊,舌間繾綣,我的腦海深處轟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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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仙笑了。他說:“你心裏果然是有我的。”
我看著他那張洋洋得意的臉,心中長久以來綿延不斷的情愛瞬間支離破碎,轉化成滿腔的憤怒無處宣泄。眼前的這個男子,他以為他是誰?
我此生從未犯過殺戒,更沒起過害人之心,可本也沒打算做什麼善男信女。無知的凡人到底是有什麼依仗,竟敢僭越如此?
突聽得天上風雲變幻,雷聲滾滾,一道閃電從中間淒厲地劈下來,轉眼之間,大雨滂沱。
我站在傾盆大雨之中,現出原形,昂首挺立,如一個驕傲的女王俯瞰這千瘡百孔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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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我真正動手,許仙就嚇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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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許仙的屍首軟綿綿地趴在肮髒的泥水裏,如同一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
一道白光悄然出現。我原地轉了個圈,堪堪避了過去。白光打在院子裏的石壁上,纏繞著紫藤花的石壁瞬間碎裂開來,散落一地齏粉。
隻見姐姐騰雲而來,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雙手結法印於胸前,眉宇之間閃爍著晦暗不明的青黑色光芒。那架勢,竟是準備隨時取我的性命。
“青兒,你怎麼敢?”她問。
我沒有做任何抵擋,隻是著急地解釋道:“姐姐,我們回青城山吧。許仙他,他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