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流嵐沒死,就連殷殷都沒死。小小的人兒一張臉又青又白的,躺在病床上一連喝了十幾天的中藥,這才終於緩過勁兒來。
流嵐感到有些後怕地伸手抱緊了她。
林星然已經死了。
就算她等上一生一世,她的將軍也不能歸來了。
可是孩子還在啊。
就算日子過得再累再苦,總歸還是有奔頭的。
別無他法,她們母女二人隻好在春風得意樓裏安下了家。
又是一輪明月當空照,點點秋意寒。宛如三年前的那一夜,年輕的將軍提起筆認真地寫:“林星然、謝流嵐在此結為秦晉之好,從此以後夫妻恩愛合樂,一生平安順遂。此證。”
謝流嵐拿著酒壺痛飲著美酒,搖搖晃晃從懷中掏出一張破破爛爛的紙來。這張婚書在河裏浸了水,已經看不大真切了,依稀能辨認出“林星然”和“謝流嵐”兩個名字。她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聲“騙子”,然後拿起婚書對著蠟燭燒成了灰。
燒完婚書,她一頭倒在桌上酩酊大醉。醉夢中,似乎有一個黑影自一片虛空而來,默默坐在她身邊。她使盡全身力氣努力的看過去,隻見黑影的麵容飛快地變換著,一會兒是老人,一會兒是少年,一會兒是虯髯大漢,一會兒是文弱書生。最後,黑影的麵容定格為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是林星然。
林星然看著她,一雙眼睛裏是無盡的相思與哀傷。從前兩人之間橫亙的是千裏之遙,而今兩人之間相距的是生死之遠。
“醜丫頭,也不知道給自己披件衣裳。”他說。
流嵐悚然一驚,連忙坐起身來。四下裏張望,哪有什麼黑影,隻是桌上多了兩幅字畫,一副是本朝嶽元帥的《滿江紅》——熟悉的字體一看就是林星然的手筆,另一副是《百萬壯士出征圖》——這上麵描繪的難不成是老虎軍?
一切如夢似幻,說不清道不明,如鬼魅一般,沒道理可講。
掌事媽媽驚訝地多看了謝流嵐一眼:“看不出,居然還是個才女。”說完之後又撇嘴不再搭理她:“隻可惜是個癡傻的,連自己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好不古怪。可是再去問她,又再也問不出什麼來。
難道是林星然的魂魄思念家中的妻兒,竟不遠千裏從關外歸來,想要再看看她們?
謝流嵐把那兩幅字畫掛在曾經見過林星然的房間裏,想要再見一眼當夜夢中看見的黑影,可是卻再也沒有見到過。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一把把一個小女孩推到在地,說:“我早都聽說了!你就是那個要跟我搶娘親的醜丫頭!我這次回家來就是打算告訴你:你做夢!”
很久很久以後,他對她說:“萬一我沒辦法活著回來,不就耽誤了你一輩子。”
這人世間,很多時候都怕一語成讖,再無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