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膳太監端來一盅龍井茶,這是給皇上漱口的。陳文心暗歎奢侈,也跟著漱了口,跟著皇上走到了內室。
皇上走到了案前,是吃飽了就要看奏折嗎?
後宮不得幹政啊,她還是不要走過去比較好,免得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她止步,自己在邊上找了個椅子坐下。
“過來。”
皇上自己在案上鋪了紙,李德全在邊上低著頭磨墨。
她走過去,才發現桌上並沒有什麼奏折,隻有一些字稿。
--還有她剛才隨手畫的那些漢服。
“怎麼吃飽了就想坐下,也不怕傷著胃。”皇上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道:
“來跟朕一起練字。”
皇上慣於用膳後站著寫大字,以此養身惜福。
她可不喜歡寫毛筆字,沒有那個耐心。
“皇上愛寫些什麼字兒呀?”她笑眯眯地轉移話題。
“左不過是想到些什麼,就寫些什麼。”皇上看她:“瞧你這樣兒,是有什麼建議?”
“哪是建議,是請求。”陳文心轉移話題的功力可是一流的:“皇上總歸是練字,不如寫句詩詞也好,臣妾拿回去就掛在寢殿裏。”
一個字都要寫好一會兒工夫,一句詩寫完,皇上也該歇晌了,她也可以回去睡大覺了。
完美!
“詩詞?”皇上故意托腮,假裝沒看懂她偷懶的用意:“朕聽聽文心喜歡哪句詩詞。”
讓皇上寫詩詞給她,首先不能挑帶有政治色彩的。
戰爭詩、邊塞詩什麼的,都不合適。
如“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難免讓有心人將“樓蘭”指為金兵入關。
清朝之所以盛行文字獄,是因為滿人以入侵者的身份,背負的一種理虧。
--因為知道自己是非正義的,所以更加敏感別人說出來。
那就寫些你儂我儂的愛情詩吧。
“妝罷低頭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太過濃情蜜意,難免被視為輕浮。“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又太過悲傷壯烈,寓意不好。
她腦中浮現出許多詩詞,一一挑選。
“皇上知道漢樂府的一首詩麼,叫做上邪。”
她左思右想,表忠心總是沒錯的。
“你念給朕聽聽。”
皇上唇角帶笑。他並未聽過這首詩,好奇陳文心會念出什麼來。
陳文心略清清嗓子,念道: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她明眸凝視著自己的金主,朱唇輕啟道:
“乃敢與君絕。”
皇上現在就是她的衣食父母,陳文心是愛恨分明、知恩圖報的人。
皇上待她好,那她也該待他好。
他聽完陳文心念的最後一句,忡愣出神。
好美的一首詩。
深愛若能久長,長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山峰都沒有了棱角,江河失去了水。
冬雷夏雨,唯情不變。
當真是羨煞世人。
皇上覺著自己有些失態了,轉過身向一個青瓷大筆筒裏,取出一隻細細的金毫。
在紙上龍飛鳳舞,寫起了行書。
筆鋒遊走,一氣嗬成。
他寫畢,將金毫靠在筆架上,端詳自己的字跡。
隨即露出了有些得意的微笑。
今兒這字,寫得他非常滿意。
陳文心讚歎不已。
皇上竟然隻聽她念過一遍,就能把整首詩一字不差寫下來。
八歲就能登基的康熙,果然是神童吧?
“你那處屋子太小了些,朕的字大,一首掛不下。”
皇上改變了主意,不打算把這幅字賞給陳文心了。
--他留著另有用處。
“啊?”
陳文心的表情略顯得失望。
皇上不是一言九鼎嘛,怎麼就反悔了。
不過他剛才,確實也沒說寫了就要賞給她就是了。
“朕寫個大字給你,讓你回去掛在寢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