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道:“雖然我恨你這樣誣陷我,但你畢竟留住了我一條命,你我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她起身便要離開,柳嵐道:“等等。”
“若是我現在和康熙說清楚,那隻是我一時氣憤之下的胡言,他會信嗎?”
陳文心愣了一愣。
“隻怕,你不解釋還好,解釋清楚了,皇上反而會疑心是欲蓋彌彰罷……”
她低頭以帕掩唇,又咳嗽了幾聲。
不顧身後柳嵐的喊話,徑直離開了。
在走廊拐角聽完了這一切的皇上,閉著眼背靠在牆上,沉默了許久。
陳文義上前,對著他一拱手。
“皇上,這下疑心消了麼?”
陳文心的確欺騙了他們,說她是要去看紅柳。
她沒有去看紅柳,而是來看柳嵐,但說的不是郎情妾意,而是互不相欠。
皇上沒有聽到他們倆有情的證據,隻聽到了柳嵐因愛生恨,陷害陳文心的真相。
這原就和他所想相同。
皇上抬眸看他,“蘭襄,你怪朕是嗎?”
“臣不敢。”
他放下交拱的雙手,“但念念的二哥敢。”
“其實,皇上明明知道念念對你從無隱瞞。她是那麼天真良善的人,如果她真的失節,恐怕早就跳進秦淮河裏了。”
“皇上以為,以她的心性,要是失了貞潔,還能這樣這樣振振有辭地回來跟皇上狡辯嗎?”
“在皇上心中,她竟是這樣恬不知恥的人麼?”
陳文義話畢轉身就走,他第一次在皇上麵前這樣無禮。
他垂下眸子,覺著自己說的話把自己都惡心到了。
皇上在身後的陰影中看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去說。
陳文心的背影,落寞孤寂。
她始終擔心自己不信,又無從辯駁。
陳文義的背影,堅毅果斷。
他責怪自己,因為猜疑傷害了陳文心。
這一次,他是真的錯了……
陳文心走出大牢之後,一個人往府衙後院的小花園裏走去。
今日陽光正好,她還穿著披風,沒走幾步就覺得熱起來了。
正想把披風解開,陳文義從後頭走上來,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吧,不解就不解。
她老老實實地把胸前解了一半的係帶,又重新係了個蝴蝶結。
“二哥,你看,這個小池塘裏有烏龜呀。”
小小的花園子裏竟然還有一處小池塘,裏頭爬著幾隻灰褐色巴掌大的烏龜,正在石頭上曬太陽。
“是啊。烏龜在曬太陽,你也曬曬太陽吧?”
兩個人並排在小池塘邊上的大石頭上坐下,那塊石頭太高,陳文心的腳踩不到地,懸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一個灑掃花園的老婦見狀走來,隔得遠遠的躬身萬福,問他們要不要魚食喂烏龜。
陳文心就要了一盒,那老婦走了,他們兩就一邊喂烏龜一邊說話。
“皇上去了?”
她從小食盒裏拈起一些米粒大小的魚食,狀似漫不經心地丟到池中。
陳文義抬眸,不經意地掃過花園之中,確信身邊真的沒有別人。
“如你所料,他在出大牢前折返,我也說了該和他說的話。”
陳文心所謂演戲,其實是兩場。
第一場是他演的。假裝誣陷柳嵐尖吟皇妃,激怒他的同夥,讓他們說出真相。
在她偷偷告訴陳文義如何審問紅柳那些人時,就告訴了他第二場戲。
隻不過這第二場,是她自己來演。
她有意告訴皇上要去找紅柳說話,實則是去找柳嵐。
如果皇上相信她就不會回來看她到底是去找誰,如果皇上回來了,她也會讓皇上聽到她對柳嵐的仇恨和厭惡。
皇上會因此徹底相信她的清白。
可她卻絲毫都不覺得開心。
她更希望,皇上就此離開,而非懷疑她去找誰。
他從前是不會這樣懷疑自己的。是他不會,還是從前在宮中,一切盡在他掌握他無須懷疑?
她冷笑了一聲。
自己又何嚐不是?
從前,她何曾試探過皇上的心意。
陳文義雙手按在她肩上,將她的身子掰正麵對自己,正色道:“念念,就算你真的失節,我也不許你尋死。”
“就算皇上不要你了,二哥會陪你,會帶你回家,你記住了嗎?”
陳文心忽然笑起來,“二哥以為我這樣蠢笨嗎?失節是小,餓死是大。你放心,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傻事?”
那些話都是說給皇上聽的,什麼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
什麼寧可跳秦淮河,也絕不會去南明。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