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近來都在學些什麼?皇上走之前,可有問你的功課嗎?”
四阿哥道:“左不過還是讀那些書,皇阿瑪走之前問過一次。”
“你讀得怎麼樣?”
四阿哥抬頭一看,德妃的眼中有種希冀,讓他看著難受。
這種希冀,就好像他如果讀得不好,就不是她的親兒子了一樣。
他故意欺瞞道:“讀得不太好,一本書才背會了小半本,皇阿瑪責怪兒臣沒有好好念書。”
“哦。”
德妃的麵色果然一下子沉了下去。
四阿哥屈起指節,在身旁的紅木茶幾上輕輕叩擊,一下又一下。
德妃仍是不死心道:“那你皇阿瑪可有和你說什麼別的不曾?”
四阿哥故作一臉懵懂,“額娘說的是什麼,我聽不明白。”
德妃盯了他一眼,似乎想看出他有沒有說實話,奈何四阿哥演技卓著,看不出什麼來。
她冷笑一聲。
“四阿哥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要看那些帝王策略之書?”
四阿哥驚訝地抬頭,“額娘怎麼知道?”
他很快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額娘竟派人盯著我?!”
德妃輕哼一聲,“本宮若不派人盯著你,怎麼知道你竟然連額娘都騙?你心裏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親額娘?!”
四阿哥原本氣得麵皮發紅,一聽她這話,無聲地笑了笑。
他順手端起那杯信陽毛尖,“那額娘有沒有當我是你的親兒子?為什麼旁人都知道兒臣愛吃甜食不喜苦味,額娘卻讓我喝這苦茶?”
德妃一愣,下意識去揭那茶蓋,隱約想起了四阿哥喜甜食這回事。
她倉皇解釋道:“本宮是知道的……本宮隻是一向不在吃食上留心,你知道……”
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兒子麵前感到如此不安,看著四阿哥與年齡不符的鎮定神態,隻覺得越解釋越無力。
她幾乎惱羞成怒,“不管你怎麼想,本宮隻有你這一個兒子。”
四阿哥不置可否,隻是慢慢地別開了臉,等著德妃自己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德妃終於平複了心緒,柔聲道:“額娘是不會害你的,你不必隱瞞。告訴額娘,到底是師傅讓你看的那些書,還是皇上讓你看的?”
四阿哥眉頭蹙起。
“額娘打探這個到底想做什麼?從前的教訓還沒受夠嗎?”
當初皇上讓四阿哥和陳文心一起在乾清宮習字,德妃就以為皇上要立四阿哥為太子,百般出招,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這幾年過去,德妃一直跟在陳文心身邊,四阿哥以為她已經進益了。
沒想到她又故技重施。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當麵責備,德妃覺得臉麵掛不住,氣得一拍桌子。
“你這是跟額娘說話的態度嗎?額娘不過問你一句是誰讓你看的這些書,你竟責備起額娘來了?”
四阿哥冷笑道:“額娘打探這個,不就是想知道,皇阿瑪是否有意讓兒臣為儲君嗎?”
德妃沒想到他想得如此通透,還說得這麼直白,一時難以接話。
她不好承認,又不能否認。
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本宮是想知道,那四阿哥會不會說?”
“我不會說的,額娘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便是皇阿瑪有此意又如何?皇阿瑪才過而立之年,春秋鼎盛,那還是很遠很遠的事情。額娘現在就操心這個,是希望皇阿瑪回不來嗎?”
“皇阿瑪回來之後,如果聽說額娘又起了這等心思,便是想立兒臣為儲君,也不會立了!”
一番搶白,說得德妃麵皮紫漲。
她還未開口,四阿哥衣袍下擺一拂,直直站起身來。
“我勸額娘別生歪心思,好好幫著陳額娘治理後宮才是正經。兒臣告退了。”
說罷頭也不回,大步朝著殿外邁去。
德妃愣愣地看著他遠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委屈。
她生養大的兒子,不知不覺間已經是翩翩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了。
她慶幸於他的智慧,又惱怒於他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本宮不過就是問問他,他何至於發這樣大的脾氣?立儲是大事,本宮問問自己的兒子,這也不成嗎?”
一旁的大宮女安慰她,“主子別生氣了,都是奴婢的不是,忘記了四阿哥的飲食喜好,才惹得阿哥生氣。”
德妃搖搖頭,“罷了,是本宮愛喝這茶,要給四阿哥嚐嚐,與你們什麼相幹。他那樣生氣,不過是怕本宮生出野心來,對皇貴妃不利罷了。”
她其實隻是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和自己的兒子分享一下。
她其實隻是不想打擾陳文心養胎,所以叫四阿哥來問一問。
她其實……真的沒有什麼惡意。
可惜,四阿哥已經走了,頭也沒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