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一角染著泥濘的靴尖,那樣華貴的樣式做工他看見過不少,更是親手解決過不少這樣的人物?
又或許,也曾經想去弄一雙來穿。
而眼下--
他已經永遠失去了那樣的機會。
光明漸漸離開了視線,遲鈍的痛感才緩緩發散蔓延,他想,其實一刀給個痛快也不算多痛,當真是痛快啊,感覺到痛了,卻已經快了。
眼前漸漸消磨了光線,化作了黑暗,卻又有星星點點的白光亮起,是誰在朦朧中呼喊?
“今日你殺我妹妹,總有一天你也會遭報應的!”
那時他嗤之以鼻,此時卻終於有痛感敲痛了那曾經擁有的良心,似乎有誰在血泊中栽倒,他似乎站在近前猙獰的笑,然而那躺在血泊中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才恍然回神。
此時這個角度,仿佛站在高空,看著自己的靈魂緩緩脫離身體,他看見那人站得筆直,如此僵硬,手中的劍還滴落他的鮮血?
他看見那人微紅的眼眶--
多像他曾經殺害過無數的人時,那些親眼所見家人死去的親人,悲憤的眼神?
他看見那眼光如此悲愴,似曾相識,似乎自己也曾經擁有。
啊……是多久呢?
好像是他娘被山匪殺死的時候吧。
那些人殺了他娘,還將他娘的屍體拖入了樹林,裏麵穿來了奇怪的聲音,他不敢想,不敢再想,那時那雨中脆弱的身影,恍惚便是他的曾近。
他也嘖嘖有聲。
瞧瞧,我這一生也做了這許多錯事嗎?
是不是當初,我老老實實娶了小翠,而不是將她賣到青樓還賭債,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聽見房間裏傳來抽泣的聲音,恍惚當年他在青樓後院聽著小翠的慘叫。
那心,也是抽緊的痛--
此時,那許久沒痛過的心似乎也又穿來了綿密的劇痛。
而當真到了此時?
說什麼都晚了。
脖頸間驀然傳來一陣冰涼,似乎聽見了鎖鏈的聲音,他想回頭卻隻是徒勞,偏過頭,隻看見一角玄黑色的衣袍。
他聽見誰說?
“喲,刀鋸地獄好久沒來新客了,小白~十八層地獄,你送過去。”
那語氣似乎滿滿是漫不經心的倨傲,和久居上位的霸絕。
他卻無暇顧及。
此時,隻覺得下十八層地獄似乎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他這般罪大惡極的人啊,十八層地獄怎麼會榜上無名?
此時,他卻留戀的看了一眼人間。
那屋內,那姑娘低低的啜泣,他記得她曾經軟語哭號求他放過她,他意識混沌間,當時隻覺得--
啊,那姑娘多像小翠啊,此時意識竟然是意外的清醒。
他轉身,不帶任何流連,追隨眼前那抹白影遠遠離開。
在人間一切景色消失前,他仰首,低歎--
願老天,憐憫一切可憐人。
他身後,那恍惚看來是黑色的衣袍微微一晃,似乎隨手招了招,竟然就在半空中坐了下來?
此時他若是能回頭,一定會三拜高呼--
神仙啊。
而此時,他身後那半空中懸空而坐的玄衣男子眼光淡淡,似乎目無生死目無情感,隻是一片幽邃的黑。
他單手支頤,望著院子裏呆呆佇立的人,嘴角微勾,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然而--
這人不是神仙。
被誰一語揭穿?
“哈,想不到你堂堂冥王家的大少爺也會出來擔了這黑無常的差事?閑得慌嗎?”
是誰聲音嬌俏身影曼妙,出現在他身旁,一邊閑不住嘰嘰喳喳的開口?聽她問--
“咦?小黑呢?”
“死了。”
“哈?黑無常也會死?你特麼逗我!”
他回眸,那古井無波的某種似乎閃現出某種光澤,看著眼前紅衣翩躚的女子,眼底泛起了波瀾--
那樣的波瀾,平靜,又不可忽視,仿佛被這樣的眼光包圍,便能被稱之為……
溫柔?
她也百無聊奈的坐在他身邊,身下是一片虛無,她似乎不怕,因那玄衣男子伸手輕輕一招便有一片無形的力量承托她的身子,在--
她準備坐下那一刻。
耳邊,聽見他無奈的笑?
“上次就摔了,你怎的總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