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拄著槍，望著坐在地上哭泣著不肯起來的景龍，皺了皺眉頭說，起來吧，別像個娘們似的哭起來沒個頭，哭幾聲就行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下次打仗當不住我也去見閻王爺去了，到時你可別在我墳前哭，你就給我打二兩燒酒，灑在我墳頭，讓我喝了一路走好就行了。等把小日本打跑了，來告訴我一聲我就高興了。行了別哭了起來吧，我們也該走了，你看大家都走沒影了。
景龍還是不肯起來，坐在那裏抹眼淚。守成四個人中景龍最小，剛滿18歲。從前四人在一起時，三個人都像照顧小弟弟一樣，讓著他護著他。自從守成和栓柱被調到司令部當警衛員之後，德林就自然擔起了照顧景龍的任務，景龍對德林也非常依賴，現在德林走了，景龍的傷心難過自不必說。
守成蹲下身，伸出手抹去景龍臉上的淚水，低聲勸道，景龍別哭了，再哭德林也不會醒來。如果能把德林哭活，我們都和你一起哭。
景龍抽噎著說，我心裏難受，就是想哭。
老吳紅著眼睛衝著景龍吼道，瞧你那熊樣，難道就你難受，我們就不難受，那麼多兄弟死了，我們要都像你，還不哭死了。是男人就給我站起來，回去吃飽了喝足了養足精神，等著跟小日本拚命。
聽了老吳的話，景龍瞪著淚水迷離的眼睛看著老吳停止了哭泣。“看什麼，起來吧，別哭了。”老吳說著伸手把景龍拽起來，景龍抹去眼中的淚水，彎腰把手中的槍放在地上，然後雙手捧起地上的泥土，向德林的墳頭撒去。
因為時間匆忙，需要掩埋的兄弟多，這些墳塋的堆土很不細致，有些地方泥土很少，露有空隙。
看到景龍向德林的墳頭培土，老吳和守成也過來幫忙，三人誰也不吭聲，隻是默默捧起一捧捧土，把德林的墳塋整修一番。最後三人站在德林墳前，鞠了三個躬，才默默離開。
太陽快要落山了，西方的天空飛起一片片晚霞，金紅的霞光映得田野上一片燦爛，就連那被炮火摧殘的千瘡百孔的戰場，此刻在霞光的映照下，也變得神秘肅穆。
田野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不斷的戰事，令農人們不敢耕種，好些地塊已經荒蕪，田野裏的野草比青苗長的還高。
三人誰也不吱聲，默默走在霞光中。空曠的原野，不時掠過回巢鳥雀的身影，草叢中那些寂寞的昆蟲，高一聲低一聲嘶嘶啦啦鳴叫著。景龍邊走邊回頭朝德林的墳塋張望。老吳朝景龍低聲喝道，不許回頭瞅，凡是從墳場往回走，就不要回頭。景龍噙著眼淚不解的問道，為什麼呀？
老吳虎著臉說，怕鬼魂跟上你，人鬼都不得安寧。
景龍不由得撅起嘴，瞪了老吳一眼說，我不怕，真有鬼魂就好了。說著又哭咧咧的念叨著，德林你如果有魂，就跟我一塊走，幫著我打鬼子。
老吳聽了眼睛一瞪嗬斥道，瞎說什麼，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鬼不同道，你難道讓他們死了都不得安寧嗎！
老吳話音還沒落，突然從前方傳來幾聲槍響，三人心頭一震，立時停住腳步，向槍響方向緊張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