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雨傘的記憶(2)(2 / 3)

林芝音細細的撫摸著這塊金符,這將是她一身的福祉。

流紅記?暗月之名

那一世,青雲山上的梵音曠遠而浩渺,執起淡若青煙的檀香,將紅塵的繁華遠遠流放。我是佛繪製人間卷圖時,被一陣勁風從毫尖吹落的一滴朱砂,成為漫山翠煙凝碧的菩提樹上唯一一枚錯生的紅葉。“因緣際會,去留無意,生滅無心。你當謹記。”佛明澈的聲音回環在我懵懂的耳畔。光陰,是指尖彈出的念珠,是腕底翻過的經書,一個吐納間便改換了多少年。

那一年,山與水的對話絮語如春,我再不能意定神明、無妄無念地修煉。菩提樹下的漢白玉石桌旁,被落花染香的白衣身姿仿佛已凝坐為一方處子之靜。這幀世間絕美的剪影,投射在天眸地眶裏,也貼上了我濕潤的視線,瀲灩起一泓秋水。可他的那雙眸子,宛如佛前生世不息的長明燈,驅散了所有魑魅魍魎的顧盼流連,容不下我的任何一絲柔情繾綣。他隻是終日斂眉,空對石桌上一局殘棋,時而以手支額、沉吟久思,時而悵望雲天,神情蕭索。即便如此,我仍喜歡趴在枝頭癡癡地凝望他。看他長而微翹的睫羽在萬仞虛空中垂釣我婉轉的心思,看他筋絡如雕的手風雅地落下一子,像飄旋的燈花,劃亮我無星無月的心穹。

那一月,樹下的頑石突然開口了:“你與他,終究無緣,何苦自扣枷鎖?”我愕然望它。“他叫長風,掌管天地間風的止息起落。菩提樹下的棋陣,隱射了凡間的情局。他之所以終日冥思亦無法破解,便是因為他在凡間有一個必應的情劫。勘破總在回首時,佛答應讓他投身凡塵,親自消弭這段未了緣。就在這幾日的功夫了。丫頭,你還是看不破啊。其實,我曾是人間寶玉,在紅樓一夢裏看透,千色繁華不過刹那開謝,萬種情債不抵一次真心的淚水。還是潛心修行吧,也不枉佛祖一片垂愛之心了。”驀然有一種荒蕪,爬上心蔓。

那一天,我心意落定,從淡泊的菩提枝頭墜離而下,顫顫地停棲在他蘭幽芷潔的額岸,試圖撫開那眉宇上糾結的凝重。他一驚,隨即了然:“嗬,是你。”修長手指輕輕夾住我菲薄的身體,一脈前所未有的涼意颯然而來,我不禁陣陣戰栗。他垂目看我,眼神清冷如霜,嗬不出一絲溫度。“當年,我不經意吹落了那滴丹朱,種下無意之因。與你的緣分,僅止於此。如今你執迷妄念,結有心之果,必自苦一生。還是放下吧。”白色長衫的背影,在青雲山的霧靄間淡淡隱去。可是長風,拿起與放下之間,若隻是輕輕一個翻腕,紅塵中的癡男怨女大約也不必辜負得如此之深。

那一夜,我在頑石的歎息間,尾隨他的腳步,縱身投向布下情劫的塵世。天地間風浪翻湧,憑著微薄的道行,我向九重淩霄翩飛,攀上千年的雲楣。明月如畫,以繁複紆回的小篆,我的指尖在畫末描摹下兩字落款:“長風”。從此不論天涯何方,這枚寫在月中的名字會以召喚的姿態,懸於夜色深沉的蒼穹。或許,他會明白我的心意,皎皎如明月。

可我未曾料及,天上唯一的圓滿竟也會殘缺,如同紅塵裏的人生,終歸百年孤獨。月兒殘了,那個寫著名字的角落再也沒有亮起。它瘦削得像是被寂寞目光打磨成的一把彎刀,反複割在我稚弱的心口,溫柔而絕望。可我知道,我的愛情就潛藏在另一半暗月裏,或明或滅,不消青山半分堅。

青銅門環積下了經年的世事如塵,門內的舊容顏早已魂凋在丁香微雨間,而門前的那株桃花還在對誰淺笑如初?江山破碎,風雲已非,清涼無汗的冰肌玉骨,還在等候誰悄悄送來一個前朝遺夢?亂絮如狂,亂紅如雨,眉彎上鎖住的,是誰終日吹不散的清秋恨?大漠寒沙,落日下吹簫的身影猶然已遠,玉簫邊垂下的流蘇在指示著誰的旅途?朝代更迭,四季輪轉,長風的足跡拓印在天地間最醒目卻又最迷離的角落,任我如何奔走探尋,也無法牽住他的一絲雲裳水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