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陸遊話音剛落,就從那邊突然冒出一個老和尚嗬嗬笑著說,“本朝東坡居士有言:‘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番話雖然說的是清風明月,但和這林中的桂花也沒什麼區別,畢竟清風明月也好,蘭花桂花也好,都是天賜之物。既然都是天賜之物,那又何必分什麼好與壞,貴和賤呢!”
“師傅所言極是。”陸遊說,“恕弟子冒昧,請教師傅法號?”
“老衲了緣見過施主,敢問施主高姓?”
“不敢不敢,晚輩姓陸名遊。”
“哦,原來是陸施主。您的《觀大散關圖有感》和《卜算子·詠梅》老衲早已耳聞,前日有幸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堪稱一絕。”“師傅過獎了,弟子受之有愧。”陸遊謙遜的說,“剛剛聆聽師傅一番教誨,感覺大有深意,弟子愚鈍,還請師父賜教。”“賜教不敢,還是相互探討吧!”大和尚略作沉思,然後接著說道,“前朝詩人皮日休有詩曰:玉棵珊珊下月輪,殿前拾得露華新。至今不會天中事,應是嫦娥擲與人。這裏的嫦娥不是真正的嫦娥,而是造物主的代稱。另外張九齡亦有詩曰:蘭葉春葳蕤, 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 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 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 何求美人折?隻是人心不比花心。”
“人心如何,花心怎樣?小女子不明白,還請師傅明示。”唐琬在一旁聽見陸遊與大和尚一問一答,甚是有趣,忽覺心有所悟,便搶在陸遊前邊接過話題說道。
“人心汙濁,花心潔淨。”
“人心如何汙濁,花心又如何潔淨?”
“人心有功名利祿之爭,是以汙濁,花心不為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所動,是以潔淨。”大和尚說完把頭轉向陸遊,“敢問這位女施主是……?”
“她是弟子的妻子唐琬。”陸遊見了緣師父問自己,趕緊回答道,“平日無拘無束,驕縱慣了,失禮之處,還請師父見諒。”
“不,不,不,我觀女施主如花仙下凡,非人間凡品,早晚必有造化。”
“師傅過獎,唐琬不過俗女子一個,哪能有什麼造化。”唐琬作羞愧狀,“我倒覺得師傅氣度不凡,一定深通《易經》先天之數,能預知過去未來。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師傅能賜教否?”
“《易經》老衲略知一二,女施主有什麼疑問,請講便是,老衲知無不言。”
“也沒什麼事,就是希望能請教一下我們夫妻的緣分。”
“這個嘛,本來是天機不可泄露的,但既然女施主開口不易,那老衲就送你幾句話吧!女施主聰慧過人,聽了這幾句話,一定會心有所悟的。”大和尚略作思索,便口占一偈道,“桂林相識,三生有幸,三五之夜,自有分曉。”說完,道了聲告辭,便健步如飛的順著小路行去,不過眨眼功夫,就在小路盡頭的密林深處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下唐琬和陸遊,反反複複咀嚼著那四句偈語,始終不知其意。
晌午時分,陸遊、唐琬和曉月主仆三人走進了路邊的一座涼亭。涼亭依山而建,旁邊一股水流從山澗傾瀉而下,形成了一道瀑布,發出嘩嘩嘩嘩的聲響,有如之音一般。
主仆三人分別在涼亭中的石凳上坐下,習習的山風從瀑布那邊一陣緊似一陣地吹來,時不時的還刮過來一粒粒小水滴,落在陸遊、唐琬、曉月的臉上和身上,感覺涼快極了。
“這地方不錯,有山有水有涼亭。可惜沒把琴帶來,不然在這裏彈奏一曲《高山流水》,豈非人生一大快事。”唐琬說。
“是啊!早知有這麼個好地方,把琴帶來就好了。”陸遊也不無遺憾的說道。
“小姐要不我現在回去替您把琴拿來吧?”曉月善解人意的說。
“算了,”唐琬說,“你現在下山去,等你再上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還彈什麼琴?”
“不會吧,現在才晌午,我頂多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應該還來得及。”
正說著,曉月一抬頭,便看見來路上有兩個人迎麵走了過來。來人離涼亭已經不遠,所以曉月一眼就認出是王媽和鍾花匠來了。
王媽在前,手中提著一個花籃,懷中抱著一個物件,但看不清提的抱的是什麼東西。鍾花匠在後,肩上擔著兩隻桶,桶裏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東西,反正看他走路的樣子,跟什麼都沒挑沒什麼區別。
“三公子、小姐,你們看那是誰來了?”曉月突然大聲說道。
唐琬和陸遊聞聲,不約而同地抬頭向曉月麵對的方向望去。此時王媽和鍾花匠離涼亭已經隻有幾步之遙了。陸遊立即起身迎出去說:“你們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