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5(1 / 2)

婚後的生活是那麼幸福,那麼美滿,幸福得令人害怕,美滿得令人恐懼。

除了新婚第二天,唐琬起得有點晚,被婆婆說了幾句。其餘的時候,她侍奉丈夫和孝敬公婆方麵,都做得很好。她不僅翩若驚鴻,貌若天仙,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有很高的造詣,廚藝也堪稱一絕。

後來,由於唐琬始終沒有懷孕,婆媳關係便一天比一天緊張,甚至漸漸形成了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到了最後,甚至連自己鄉試落榜都成了唐琬的過錯。

想起母親為了能夠抱上孫子,對付唐琬的種種手段,陸遊就感覺到心裏非常愧疚,非常對不起唐琬。又想到唐琬一個人去無量庵燒香時發生的事情,陸遊直到現在依然心有餘悸。

就因為無法生育,就因為長得漂亮,母親就說她是狐狸精,罵她是小賤人,說她斷了陸家的香火,說她毀了自己的前途。其實陸遊的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些隻不過都是母親的借口,因為她始終堅信女人長得太漂亮了就是禍水,所以她認定唐琬就是陸家的禍水,認定隻要繼續讓唐琬留在府中,陸家必將大禍臨頭。所以她要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將唐琬逼出陸府。

陸遊不相信這些,他也曾想過要反抗。但一邊是生養自己的母親,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衡量來衡量去,最終還是不敢跟母親抗衡。

不得已才采取了趙士程的建議,鬥膽背著父親母親買下了這個香風別苑,把唐琬安置在這裏。滿以為從此可以天下太平高枕無憂了,不成想去了一趟江陵,歸來看到的竟然已是這樣一番景象。

明明知道自己才僅僅離開了一個月,感覺卻好似一萬年那麼漫長。明明感覺到自己站立的地方就是香風別苑,此刻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回想著這些往事,陸遊恍然覺得香風別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不會是唐琬自己燒毀的,而是另有蹊蹺,並且一定和自己的母親脫不了關係。

想到這裏,陸遊突然感覺到自己很可憐,很悲哀。心裏突然翻江倒海,疼痛難忍,仿佛即將崩潰了一般。

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尚且如此,那麼唐琬呢?她那麼柔弱,當變故突然來臨時,她是如何麵對的?後來去了哪裏,現在又怎樣了呢?

會不會……不。他趕緊掐斷自己浮想聯翩,可怕的思緒,不能讓它插上翅膀,自由飛翔,因為這種想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突然恨起自己來,恨得咬牙切齒,恨得撕心裂肺。

但恨歸恨,而那已經產生的思想還是兀自在心裏燃燒起來,蔓延開去。並最終完全控製了他,驅使著他一步一步走進那片廢墟,在裏麵胡亂翻找起來。起初他還能控製自己,還能耐著性子,一塊木板一節木頭一塊瓦片的翻看著。最後他近乎瘋狂了,翻找得越來越沒有章法了,完全喪失了理智,有一瞬間,他甚至連自己在尋找什麼都忘記了。

直到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累得筋疲力盡,他才總算停止翻找,無力地在一節木頭上坐下來喘氣。

此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遠處的湖麵上,漁舟唱晚,殘陽如血。

但此刻的陸遊,哪裏有心情觀看這些。

他喘了口氣,又開始翻找起來,一心隻想在這片廢墟中找出點什麼來,又害怕真的被自己找出點什麼來。好在憑他一己之力,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可能翻遍這個瓦礫場。

找著找著,太陽漸漸下山了,天色也越來越暗,最後連廢墟中的瓦片都看不清了。

陸遊這才徹底停止尋找,拍了拍身上的灰,轉過身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香風別苑的廢墟。邊走邊在心裏盤算著,明天還要不要繼續尋找,要找就得雇幾個人幫幫自己的忙。不然憑他一個人力量,十天半月也無法翻遍這個瓦礫場。

路過湖邊時,想起自己臉上的灰塵,便走過去,雙手捧了幾捧水將臉上的灰塵胡亂洗洗,這才起身繼續向城裏走去。

進城後,不想回家,便取道繞進另一條街去了城南的八仙居。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壺酒,兩個小菜,便一個人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起悶酒來。

幾杯酒下肚,想起香風別苑和唐琬生死不明的遭遇,不禁又是悲從中來。想借著酒意回去問問母親,是不是她燒毀了香風別苑。但是迫於道德禮教這些束縛,即使是喝了酒也不敢造次。隻好繼續一個人吃菜,一個人喝酒,一個人悲傷。一壺酒很快就被倒了個底朝天,心裏的憂愁卻怎麼也澆不透。隻好拍著桌子把店小二叫來,吩咐他再上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