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散會之後又過了很長時間小飛仍舊沒有出現,就好像真的進了少管所一樣,甚至還不如少管所,因為少管所起碼還可以探視一下,而目前的情況小飛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覺得小飛不會是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躺下了吧,這不是他的性格,按他的性格來說應該是在哪裏跌倒爹就在哪裏站起來。估計這次跌的太狠,自己站不起來,被他爹扶起來,扶起來之後他爹害怕小飛再跌倒,幹脆就不讓小飛走路了,大概就是這個情況。
於是時間又過了快三個月,到了這一年的深冬,十二月份聖誕節的前夕。
這期間我已經逐漸恢複了自由,因為我已經熟讀了家裏所有的預防青少年犯罪的報刊雜誌小說,並且可以準確的分析每個案例,因為我老子在官場時間長了是一個典型的隻認報告和分析的官僚主義者。於是他在得到我的各項報告指標之後很快就答應我取保候審的合理要求。
這是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似乎比去年來的稍晚了一些,我坐上停靠在樓下的二路汽車,看著汽車的輪胎卷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頁。
我坐著公交車去找吉光,因為這一天晚上大家要聚餐,是一場告別晚餐,不是我的,是吉光的,我的告別晚餐定在明天。因為要有多吃一頓飯的理由,雖然是同一個理由。
這三個月過的平淡無味,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在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候,今天過的就像是昨天一樣。三個月後過的就像是三個月前一樣。
這期間隻有兩件事被我記住,那就是我和吉光參軍的體檢被通過。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這個時候對於已經輟學在家的我來說,去哪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夠去哪裏。在度過了輟學剛開始的一段適應期之後,我和吉光同時覺得去部隊待上兩年似乎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這次體檢就像是人生真正的一次性教育一樣,因為你們懂的,我平常是一個熱愛讀書的少年,所以我腦子裏一直都覺得為我檢查身體的倘若不是翩翩少女也應該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結果到了裏麵一脫衣服才發現媽的坐在我麵前的竟然是一個風卷殘雲的老頭,還他媽禿著頂,一副天生色迷迷的眼睛看著我。這讓我印象深刻。
在我印象深刻的時候,吉光也在印象深刻,因為這是一次統一體檢,我和吉光分在不同的地方,吉光也麵對著一個風卷殘雲的老頭,但是吉光和我不同的是,他和一群女兵在同一個醫院體檢,而這群女兵就在他隔壁的房間體檢,這一度讓吉光的體檢不得不停止下來,因為吉光在麵對老頭時候依然在大家鄙視的眼光中青春無限活力十足,這真讓我印象深刻。
在這一天聚餐的時候,我和吉光都收到了入伍通知書,都在下個星期,吉光比我提前兩天。
這一個寒冬的夜裏大家在一個小飯店裏喝了一地啤酒瓶。大刀、吉光、老驢、老虎蛋、阿強、耗子、大剛、彭鵬,都對家裏編好不同的理由之後依次到齊。當然,這裏還有唯一個女生,那就是西貝。
就差小飛,大家都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正在幹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喝醉,似乎剛一開始就已經喝醉,真正的喝醉並不是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街上,而是突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很快就為了這個想要的目標去做些什麼。
我忘了大家都說了些什麼,隻記得每個人頻繁端杯的動作,甚至連西貝都在一杯一杯往下灌自己,她就坐在我旁邊,什麼也沒有說,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我記得大家都笑的很開心,隨便一個笑話就產生哄堂大笑的效果,我記得大家好像也都成熟了很多,大刀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修理工,剩下留在學校的人也都步入了中規中矩的生活,還有我和吉光,兩個準戰士。
就差小飛,整個喝酒的過程中,誰也沒有提到他,誰也沒有問過他,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一樣,但是我知道大家都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正在幹什麼。
這天晚上吉光喝到大醉,我記得他把自己喝哭了,哭著擁抱每一個人,然後繼續哭,嘴裏一個勁說著我要走了要走了。
之後我就醉了,直接醉到清醒,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離開,該在一起的,還在一起,該要去追的,還要去追的,該揍的,回來之後還要接著揍。
這一天是聖誕節的前夕,是平安夜,我記得那時我很喜歡17歲就組起樂隊離開學校的花兒。那時花兒還唱著典型意義上的朋克,不像現在,唱著典型意義上的網絡。
那時一直在聽花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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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ent night平安夜已到來
不要徘徊安靜地等待
聖潔的聲音回旋在我的窗外
隨風而來
Silent night新的一切到來
所有夢想重新塗滿色彩
夜晚的空中閃爍著一片星海
像天被打開
似乎就是現在的這種意境,雪越下越大,就像天被打開,所有的夢想,似乎才剛剛開始染色,你可以主導,可以想象,最終的色彩,是什麼樣子的。
吉光醉醺醺的被阿強扶上出租車,臨走的時候瀟灑的一揮手,說,兄弟,明天喝。
然後大家笑著一起衝他揮手喊道,兄弟,天天喝。
明天是我告別晚餐,而這時我突然希望每天都可以有這樣的晚餐,並且可以不告別。
大刀喝完酒之後去了修理部,其他人紛紛告別,因為明天還要繼續戰鬥,於是都想著趕緊回家養精蓄銳,很快就各自走掉,等他們走掉之後,我才發現,馬路上竟然隻剩下我和西貝。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大雪紛飛,但是擋不住漫天爆破的煙火,我抬頭看著夜空,不知道自己能做哪顆顏色不一樣的花火。
西貝已經攔住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看著我說,敖傑,再見。
我說,再見。
這是我們整場聚會中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西貝坐上車之後我蹲在原地點上一顆煙,不斷有禮花和孔明燈穿插在大雪中,我覺得這個時候,我的身邊應該有一個姑娘。
這時我酒勁一個勁的往上頂,於是越發的清醒,我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為了這個想要的目標應該去做些什麼。
於是我也攔了一輛出租車。
我對司機說,師傅,去某某小區,請你快一點,因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
師傅發動汽車開了快二裏地,問我,小夥子,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去做啊。
我說,我沒帶錢,我姐姐在小區住著,晚了的話她就睡覺了,我就沒錢回家了。
於是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汽車一陣飛馳恨不得讓暴風雪來的再猛烈些。
十分鍾後,我坐在西貝小區家的長椅上,感覺一陣冰涼,我還沒想好我來這裏做什麼,之前我隻是想好了自己要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