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北地郡的失陷,王睿沒有丟失重鎮的那種驚慌,他是一個馳騁天下的將軍,而不是一個固守一方的地主,他唯一關心的是叔父的下落和那數萬隴右軍的安危。這才是關鍵所在。為此,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去救援。從涼州出發,要以最快地速度開到隴右,應該走金城到天水直插安定。其間的距離是數千裏,以步兵的正常行軍速度要走二十多天,而且白起定然會在沿途重兵布防,突破防線也需要時間。心急如焚的王睿覺得那太久了,他把西涼丟給了向衝和陸戰,自己親率機動性最好的三萬騎兵,日夜兼程地趕去救援安定。就在到達會寧郡的時候,噩耗傳來了——西鎮隴右道總管平涼都督王弘文戰隕,所部隴右軍全滅!
自從得到叔父戰死的消息之後,原本性格開朗不時會發出大笑的王睿幾乎變成了一塊沉默的石頭,一塊會行走的鐵。作為西鎮的主帥,他必須保持絕對的鎮靜。既不能放生痛哭,也不能狂怒失態。這個自小教導自己傾盡心血培養他成為一個出色軍人的叔父,這個振臂一呼足以讓整個草原風雲為之變色的了不起的叔父,竟在戰爭中一下子說死就死了了!作為侄兒,他難以接受這樣突如其來的現實;但作為一個本色的軍人,他必須接受也必須能夠承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如果說偉大的父親有如神一般高高在上讓人揣摩不透的話,叔父則從小對自己言傳身教。記得小時侯王弘文曾問過自己一個問題:“軍人的命運一半是勝利,另一半……?”叔父等自己回答,當時的自己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另一半自然就是失敗!”叔父銳利的目光使他立刻明白這個答案是錯誤的,王弘文狠狠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為了讓他牢記一輩子:“另一半就是死亡!記住,真正的軍人沒有失敗,不是光榮的勝利,就是光榮的死亡!”現在他才理解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統帥也是軍人,統帥能贏得勝利,統帥也可能死亡。但是麵對這個死亡,他的心在流淚,他的內髒在流血,他的士兵們發現他那紅撲撲的臉色在半天之內變成了鐵和石頭的顏色。
這時,又有消息傳來,富昌城陷落了。西鎮在隴右的最後的據點被清除幹淨,至此隴右完全被何洋軍占領。沒過多久,總算有個消息傳來,富昌城城守孫傑率餘部突圍,正在趕往大營的路上。他立即派出一支精騎去迎護孫傑部。同時命令部隊暫緩行動。既然安定已經丟失,就不隻是簡單地前去救援了,而是要設計一個漂亮的反擊戰,來扭轉頹勢。
他決定依然由自己親率三萬精騎,但不從天水郡向東直下安定,而是向北繞過六盤山,然後沿著茹水向下,從白起軍完全想不到的方向襲取安定,這樣他的行軍路線就呈一個以六盤山為一個尖銳的銳角,行程將近八百,超過直行路線一倍多。以騎兵的正常行軍速度,也需要三到四天時間。而在他親率騎兵繞行的同時,他命令西平都督李盛道率領一支步兵,走直線向天水一線集結。同時還命令集中全軍所有輔助作戰和作軍需運輸用的戰車,並盡可能多地收集其他車輛改裝成戰車,調集西鎮軍中所有會馭馬的戰士來駕馭戰車。由王豫統領,跟隨李盛道的步兵行動。到了白起軍設防位置,先不要出戰,以步兵掩護車陣;等到華亭一線的白起軍得到安定告急的消息緊急回撤時,再突如其來的亮出戰車掩殺過來,前後夾擊,白起軍必然大敗,按照騎步兵從兩線行軍的速度計算,會攻安定的日期定為九月初三。
用戰車作戰,是春秋時期戰爭的主要形態。數百年戰亂紛紛,大國勝敗無常,小國安危不定,所有這些戰爭的旋渦,都是由戰車的車論攪動的。王睿從小就聽叔父講授兵書,對那些有名的大戰耳熟能詳;在還沒有帶兵打仗時,他的腦海中就常常浮現出那些壯觀的戰爭場麵;在中原廣闊的原野上,敵我雙方的數百乘甚至上千乘駟馬戰車縱橫馳騁;互相衝擊、盤旋、擠壓;旌旗、兵器和煙塵卷在一起;戰鼓聲、呐喊聲和馬嘶聲夾雜雜一起;進如颶風、退如潮水;勝如雷擊大樹,敗如山崖崩塌。那是多麼壯觀多麼痛快淋漓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