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燒毀的襄武南門門樓已是一片殘垣,但仍在靜靜地朔風中聳立著。在風中,那些簷柱正冒著嫋嫋白煙,如同一個古稀老人昂起、飄著白發的頭顱。和戰事仍在進行的南、西、北三座城門相比,這裏的平靜顯得古怪和突兀。一個時辰前,白起便下令攻城的部隊後撤一裏,同時,停止了一切進攻行動。
現在,他獨自一人,站立在南城門外的土丘之上。護城河的河水在月陽光下閃著幽暗的波光。一個多月的戰事以來,這裏的水麵早已渾濁不堪,上麵還飄滿了屍體。地上,到處可以看到冒煙的弓矢,被折損的刀劍,丟棄的盔甲……
陰雲彌漫的夜空中,一輪細細的殘月在雲中緩緩移動,時隱時現。南宮幸想起,明天,就是朔日,他們進攻襄武,已經一個多月了。
白起將目光投向南城門。那扇包著銅皮的大門已經被燒毀,但在門洞裏,一座夯實的土壁赫然擋住了門洞。南宮幸知道這是襄武的人們剛剛築好的新屏障,把自己封在門裏,可見他們死守的決心。
在白起的內心深處,他是極其不願意進行圍城的。在他認為,如今西鎮主力在隴右已經喪失殆盡,而現在西鎮後方空虛,大軍直奔涼州,勢在必行。而襄武扼守在涼州東南,以自軍之絕對優勢,完全可以不破城而過境,對其大動幹戈,乃是節外生枝。而從地形上看,西涼之地乃一馬平川,無險可依,而這襄武城小而堅,易守難攻。臨我大軍,涼州之敵惟有奔逃一途,自軍乘大勝之機,急進速取,必能取勝;而現在王睿臨我大軍必定死守襄武,十餘萬眾攻之,必曠日持久,貽誤戰機。在形勢上看,襄武、涼州,一本一表,如果攻下涼州,則襄武不攻自下。現今的形勢並不樂觀,原先的四家聯軍,東鎮借著老王周元病故,部隊就駐屯在濮陽一帶停滯不前,而另外二鎮自從王睿車戰破安定之後,先是南鎮退到了武關,接著北疆發生敵情,北鎮的部隊也撤回去了,如今就隻有朝廷的人馬在繼續著進攻了。現在整個大周狼煙四起,各路人馬都動了,但是盤踞在東川的漢王周勇治,卻沒有絲毫消息傳出來,這隻猛虎仿佛睡過去了,在時局如此動蕩之下,居然龜縮在陽平關內,他也有意識地派出一些諜探潛入東川打探消息,但是連續派出幾批都是音信全無,整個東川沉靜地讓人不寒而栗。
一想到現在十餘萬大軍攻打這一小小的襄武城,一月有餘卻徒勞無功,這是在貽誤戰機啊,實在是投璧擊鼠,因小失大。但是現在他已經被剝奪了對全軍的控製權,雖然還掛著上將軍的爵銜,但是軍中主將已經是虎牙將軍西北招討使何炳升了。這一幕與那時候水淹隴右軍之後一樣,何洋立刻派遣了自己的兄弟中郎將何朝為安撫大使,接管了軍權,從而導致了安定大敗,幾乎讓以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為泡影。多虧自己臨敗不亂,收攏部隊,潛伏實力最後一擊將王睿擊潰,可是如今享受勝利成果的卻是南宮幸。
回想過去林林總總,白起不禁捫心自問,所謂的叱吒風雲是什麼?所謂的功垂青史又是什麼?生逢謬主,這些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他白起何不退隱山林,過著閑雲野鶴、逍遙自在的生活呢!
白起望了望黑暗中的襄武南門,心中感到一種隱隱的絞痛,因為他明白了自己的真實渴望的同時,也明白了自己的無望:身為世代武門,要想真正的脫離這一切,是不可能的。不知道韓生去洛陽情況如何……
翌日辰時,天邊突然聚集起一團火紅色的雲團,有如火燒一般,而且它正慢慢地壓向他們的大營,營地裏的官兵全部從營帳裏跑了出來,仰頭眺望,他們看到這塊騷動著的雲霧組成的土山正快速地他們逼近、逼近。
士兵們都驚呆了,他們看到那火紅色的山基正往他們頭上壓來,那種感覺是那麼強烈、那麼逼真,不少人蹲了下來,絕望地大叫;少數幾個勇敢者則揮舞著刀槍,想砍碎那些巨石,但他們的刀槍砍到的隻是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