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又一陣沉默。在此之前,這些重臣心中都盤算過各式各樣的應對措施,但今日大王鄭重地提出且要征詢存亡大計,眾人頓時感到了強大壓力,打吧打不過,逃吧逃不脫,投降吧不可能,一定要拿出一個能夠不打不逃不投降的對策才能消解這場危機。可是,危機迫在眉睫,倉促間如何思謀得周全?一時間竟是誰也沒有開口!
尚書左仆射向衝作為首輔老臣,眼見眾皆默然,他沉吟思忖了一番,謹慎開口道:“老臣以為,四方會盟,瓜分西鎮,此舉不合於禮,亦不合於道。我西鎮乃大周開國諸侯,對大周朝居功至偉!西鎮有難,天子不會坐視不理。老臣以為當上書洛陽,以天子名義下詔,駁斥四方會盟謬誤,真相自會大白於天下。與此同時,以天子名義下詔振臂高呼,天下忠義之士莫不景從,若能如此,則危難可解,西鎮幸甚!”向衝字斟句酌,一番話很是持重謹慎,絕不是明確決斷據理立爭。而隻是以“老臣以為如何如何”這種商量口氣說話,但是這恰恰是他的身份、權力與資望形成的一種矜持,絕不意味著他曖昧含糊。
李盛道作為將領,對權臣的習慣、以及其中微妙的關係一概不清楚。再他看來隻要把自己想好的說完便不負大王的信賴,誰的臉色也不用看。此時他聽完向衝的對策,不禁“噗地笑了出來,卻又使勁憋住。見無人說話,他咳嗽一聲正容發問:“老大人所言之對策,太過迂腐。世人皆知,何洋挾天子以令諸侯,朝廷政令皆出己門,天子自身尚且難保,諸鎮誰會認這個天子?且不說天子不敢發,就算真如老大人所言發了,一紙詔書如今又有何用?至於以天子名義詔令天下,更是無法行通……”
“大膽李盛道!”沈衝麵色漲紅,青筋暴起,打斷話題高聲道:“左仆射所言極是。名正則言順,四鎮會盟,天子與西鎮同受欺侮。我西鎮惟有借天子之名討其荒謬,方可號召天下!得道多助,如何能說迂腐不通!?”
“沈大人!”王旭冷冰冰地說道,“大王有言,群策群言,言無顧忌,沈大人你急什麼!”
沈衝頓時語塞:“好好好……讓他說!”
羊攸突然插了一句:“行則可行,但也確實沒大用!大王明斷。”
李盛道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末將不讚同左仆射之主張,但還沒有相應的對策!”
沈衝冷冷一笑,狠狠瞪了李盛道一眼,正欲張口卻見王旭那冰冷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右衛大將軍王旭不斷輕叩書案皺眉沉思,這時抬頭道:“向相之策,天子下詔這一點,可行卻無用,召集天下忠義之士,有用但難行。且不說倉促拚湊的部隊根本無戰力可言,僅僅要召集他們便十分困難,除四鎮之外,天下尚有三十餘州忠於周室,軍馬總計約二十餘萬,的確是個很大數目。但他們卻被四鎮分割在各個零碎夾縫中,兵馬根本無法越過他們而集結。就算越過,也無法進入河西。還有,四鎮本來就虎視眈眈地要並滅掉他們,他們又怎麼敢激怒他們而自送虎口?捉了我們的使者去邀功,倒是實實在在有可能。向相,王旭以為,還是再謀良策為好!”
向衝有些尷尬,但還是嗬嗬一笑:“對。如果另有高明良策,自當受教!”
金吾中郎將呂放冷笑道:“這些家夥,哼,讓他們跟在後麵分肉倒是可能。要讓他們和現在的西鎮聯合,嘿嘿嘿嘿,他們躲還來不及呢!”
“那呂將軍可有什麼高明主張?說出來聽聽啊!”沈衝麵紅耳赤,仿佛自己的主張又被駁了一般。
“要我看,就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呂放霍然站起,將腰間長劍嗆啷抽出,噌地插進地上方磚,咬牙切齒地罵道:“鳥,怕他什麼?西鎮男兒的血就是往戰場撒的。當年老王爺還不是硬生生地在西羌和烏孫包圍中殺出碩大個西鎮來?既沒退路,又沒辦法,說來說去還不是個打?還不是死戰到底一條路?請大王下令,監做二十萬孝服,血戰橫野!放願請命為先鋒大將,不斬首十萬首級,誓不生還!”這位忠良後代慷慨激昂,聲淚俱下,顯然對這種廟堂庭議的絮叨極為不耐,竟忘記了這裏乃是西鎮的權力中樞——政事堂。但是他這一番激昂怒罵與慷慨請戰的確是老西鎮人的本色,倒嚇得從來沒有打過血仗的羊攸和沈衝瞠目結舌。
這時左衛大將軍陸戰變色:“呂放,把劍收回去。這是政事堂,不是戰場!”陸戰是軍中宿將,又是威震三軍的猛將,也隻有他才能震懾住老西鎮人特有的本色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