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一天,凹凸裏梨樹台的山神廟前躺了具屍體。最早發現屍體的是何天章的老子。老漢早晨起來沒事幹,提了個鳥籠子到河灘裏遛鳥,看見山神爺石碑跟前躺了個人,走過去看時,嚇得把鳥籠子扔向了半空裏,這個人沒有頭,地上有一攤變了顏色的血跡。老漢像被鬼追著一樣跑回家裏,結結巴巴地向眾人述說了經過,隨後叫小兒子趕快去寨子裏向孫老總或者他兒子報告,出人命了!
不久,何天章帶了幾個團丁下來,圍著死人看了一圈,不知道該咋辦,這個人沒有腦袋,好像是被人用大刀砍的,脖子處的刀口齊齊整整,他是誰,何方人氏,為什麼會被人殺死,一概不知。何天章沒有辦法,隻好回去請孫老總拿主意,孫老總也感到奇怪,親自下山查看,認出了被殺的人好像是個要飯的人,一身破衣爛衫,他忽然驚覺起來,沒有敢說明,對看熱鬧的人說,挖個坑埋了,當心有傳染病。
第二天,劉生財在放羊時,從河道裏的一塊石頭邊看見了死人的頭顱,他翻看了一下,好像是在哪裏見過,想起頭一天孫老總的話,也不敢仔細辨認,一手提著死人的耳朵,一手拿羊鏟,吆著羊到對麵山的杜梨樹缽子裏,挖了個坑將人頭埋了。本來,他想叫上幾個人重新將死人安埋一下,又害怕孫老總說的傳染病,沒敢造次。下午,黑掌櫃來了,黑掌櫃見人已經被埋了,也沒有說什麼,問了幾句劉生財這人長得麵相如何如何後就走了。過了幾天,有人說,白家坪的白二升不見了。白二升是個要飯的,不見就不見了,沒人對他感興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臘月裏,黑掌櫃也死了。看起來,黑掌櫃死的很平靜,他的身子趴在賬房窯裏的腳地,小夥計發現時,人已經硬了,小夥計叫人把黑掌櫃翻了個個兒,才發現黑掌櫃幹瘦的胸前插了把淺子(匕首)。
連續死了兩個人,孫老總暴跳如雷,隻有他曉得這其中的秘密,紅軍又一次向他宣戰了。他讓馬排長挨家挨戶地搜查,捉拿凶手。兵丁們趁機又將街裏的居民們掠奪一番,抓了十幾個平時愛鬧事,愛打抱不平的人,包括王大槌也被抓到團部院子裏,整天吊打,拷問,但是,百般刑法用盡,還是沒有找出凶手來。孫老總分析,從作案手法來看,凶手和黑掌櫃認識,否則,現場一定會留下搏鬥的痕跡,黑掌櫃這人平時不和人結仇,可以排除被仇殺的可能。但是現場的一個現象引起了孫老總的注意,抽屜裏的錢全都沒了,沒得很幹淨,連一個銅元都沒有留下,這說明,殺人的人很需要錢,難道是搶劫案?好像也不是。這也說明,凶手作案的時間很寬裕,不慌不忙,也不像是個新手。考慮來考慮去,他把這個案子鎖定在卍字型紙條上。他拿出紙條反複比對,信息很混亂,各方麵的事情都有,比如誰偷了誰家一隻雞,誰家兒媳與公公有染,還有某個團丁去了暗娼大紅鞋家,當然,出現頻率最高的是王強,劉大民,也就是相互來往,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事情,僅僅因為這些小事情就殺人,看起來也不大合理。是不是因為紙條本身引起了某些人的懷疑?如果是這樣,安排取紙條的事隻有他和黑掌櫃倆人知道,是誰把這個事情透漏出去的?他思前想後,渾身忽然戰栗了一下:天爺爺,民團裏有內鬼!
孫團總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恐懼萬分,這不是個小事,民團裏有內鬼,這些人受紅軍指使。現在可以肯定,前後死了兩個人,都是紅軍所為。他本能地把槍抓到手裏,所有的自信逃得無影無蹤。以往,他的眼睛隻是往外看,擔心劉大民、王強哪天會突然向他下手,從來就沒有懷疑身邊的人也可能會拿他開刀。紅軍居然離他這樣近,而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他進一步設想,假如民團裏的紅軍要向他下手,他可能比黑掌櫃死得更幹脆利索,但是,紅軍為什麼不殺他,而要殺黑掌櫃?看起來,這是個很矛盾的問題,是不是紅軍也在向他發出警告?黑掌櫃死了,他建立起來的信息網就被扯爛了,民團除了依靠富人外,再沒有人肯和他們合作。四鄉的百姓,農會會卷土重來。唉,他原想,紅軍被打散了,退出了蟠龍川,沒想到,人家就沒有離開過,不但沒有離開,離他越來越近,伸手就能摸到他的鼻子尖。這樣下去不行,當務之急是整肅民團,內鬼不除,永無寧日。他讓馬排長把抓來的人放了,這些人沒有油水。隨後,又叫來何天章,和馬排長一起商量如何抓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