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誰種下仇恨誰收割(1 / 2)

劉大民的做法非常湊效,半個多月時間,他將自己能夠控製的十幾個農會全部進行了改造,在有赤衛軍武裝的村子裏建立了連、排、班或赤衛軍小組,發動群眾自製刀矛,迅速將農民武裝起來,與土豪劣紳開展麵對麵地鬥爭。他也深入到尚未建立赤衛軍的村子,選拔人才,重點培養,動員農民向相鄰的村子學習,靠攏,借助別村的力量,壯大自己。一時間,蟠龍川上下,到處都可以看見舞刀弄棒的窮人。孫團總對這一變化有些莫名奇妙,從心裏生發出一種恐懼。這麼多人拿起刀槍,名義上是保村衛家,實際上是對他發出的死亡威脅。下鄉收稅捐的行動基本上停止了,不僅僅是因為劉滿被殺,主要是鄉下的窮人們突然長了膽量。郝三茂說,往往剛一進村,就會被人圍住,以前還敢打,現在,隻要你動一下手,他就躺在地上耍死狗,高聲嚎叫,招來更多的人,把團丁們包圍,有人乘機拿起刀槍朝他們亂掄,間或,有紅軍在周圍放槍放炮,團丁們變成了縮頭烏龜,每走一步都膽戰心驚。他對孫老總說:“不敢去了,再去,非被捶死不可!”

孫老總默默不語,形勢變化得太快,這樣對抗下去,自己隻有死路一條。他也打聽了周圍民團的一些情形,永坪民團被紅軍打掉後,再沒有恢複起來。官莊一帶的民團,雖然還在配合國軍打擊紅軍遊擊隊,但是已經停止了向縣裏繳納稅款,看來也是有些自顧不暇。孫老總現在才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光看見蟠龍川這麼大的天地,外邊的世界究竟成了個什麼樣子,並不知曉。不能再這樣懵懂無知了,他對兩個助手說:“你們好生看守寨子,我先到縣裏,再到瓦窯堡去,聽聽上邊對時局的看法。現在這個勢頭對咱們很不利,我不在時,你們千萬不要蠻幹。”

說走就走。第二天,孫老總隻身去了安定,但是,他沒能進城,在抵達安定的前一天晚上,紅軍打進了安定縣城。孫老總抵達縣城東門時,已是上午十時左右。城門外巡警們盤查得十分嚴格,他也沒急著進城,在城門外的一個小食攤吃早飯,問詢夜裏發生的事情。飯攤老板倒也實在,將紅軍夜裏咋樣圍堵城門,咋樣從東城牆上翻過去,衝進縣衙,分批次救走監牢裏的人,順利撤離的過程給他講了。並問他是哪裏人,告誡他,在這個檔口進城,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孫老總沒敢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推說有樁官司,想找縣長大人給關照一下。老板笑著說:“安定縣一年多時間沒有縣長了,你去找誰?”原來,自從劉縣長被打死後,國民政府新任命的縣長遲遲沒有上任。孫老總大失所望,世風日下,縣裏連個縣長也沒有,還能幹成個甚事情?他聽從了飯攤老板的建議,轉道去了瓦窯堡。

的確,一九三四年,陝北的形勢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盡管國民黨政府剿滅紅軍的力度沒有減弱,但是,紅軍遊擊隊的發展勢頭似乎更猛,各地的赤衛軍數量激增,許多地方,幾乎村村有赤衛軍,戶戶有人弄刀拿槍。國軍成排建製的小股軍隊,頃刻間就就會被打垮。紅軍、遊擊隊依托當地的赤衛軍,嚴密監視敵人的動向,敵人一旦離開據點,就會被赤衛軍包圍,四山紅旗飄揚,喊聲震天,又是敲鑼,又是打鼓,弄得白軍摸不清虛實,舉手投足,戰戰兢兢。赤衛軍的交通員利用便利快捷的轉山哨,迅速將情報傳遞給紅軍遊擊隊,紅軍集中優勢兵力,將敵人聚殲。五月,地主賈生金修建碉堡,請八十六師派兵入駐,營長張建南帶著一個排剛去,在姚河則峁被紅軍打垮,張建南也被抓獲,幸好,當時沒有人認識他,在混亂中得以逃脫。陝北地麵上的白軍,成了過街老鼠,出現人人喊打的局麵。這一局麵的形成,打破了高桂滋聯合井嶽秀步步為營,鎮鎮設堡的剿滅紅軍的方案,白軍被迫向城市集中,向大的據點退守。鄉下的紅色區域也在逐步擴大連片,地主、土豪的生存空間受到了擠壓。惱羞成怒的敵人抓不住紅軍,便拿赤衛軍開刀,拿赤衛軍的家屬出氣,隻要被抓住,大部分被就地殺害,尤其是瓦窯堡周圍,一次就被敵人殺害了十七個半赤衛軍,農會會員(有一人被殺而未死)。

以前,孫老總躲在天祉園寨子裏,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也想不到世界上有多少人不畏強暴,在跟自己認為強大的利益集團進行著殊死的戰鬥。但是,這次出去讓他開了眼界,也曉得了天底下不光是他怕紅軍,連蔣介石也怕紅軍,可見,要靠自己的力量消滅紅軍是不可能的,他慶幸自己的聰明,沒有和劉大民、王強發生正麵衝突,關鍵時,還有談判的籌碼。他在瓦窯堡住了兩天,見到了張建南營長。張營長沒有追問他王靈娃的事,大概早都丟在了腦後,隻是一個勁追問紅軍在蟠龍街的活動情況。他隻得實話實說,訴說自己艱難的處境,訴說當地窮人難以對付,目的是要張營長往蟠龍街派兵。張營長對他的提議不感興趣,實話直說,現在這個局勢,再派兵去蟠龍,等於是為虎驅羊,臨淵放魚,國軍抽不出兵力保護蟠龍川,要求他回去後,擴大民團,組織地主武裝,一方麵自保,另一方麵等待機會,協助國軍繼續剿滅紅軍。兩人各說各的,最後不歡而散。孫老總有了切膚之痛,當局靠不住了!靠不住的原因是各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已經不再期望有什麼奇跡出現,隻要能維持住現有的局麵,就算是阿彌陀佛,燒了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