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州籲亂政(1 / 3)

周鄭交惡對衛國最大的啟示就是,鄭國將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重拾周王室的信任,衛國正好可以抓住這個難得的戰略機遇期,再次發起對鄭國的攻擊。

在敘述衛國即將展開的軍事行動之前,老師有必要向同學們交代一下,與鄭莊公有過兩次交手記錄的衛桓公死了。

每個人都有死的那一天,唯獨這一條無論多大的領導都不能享有特權,況且衛桓公又不欠咱們的錢,死了就死了唄,有什麼好稀奇的嗎?

當然沒有,和春秋時代很多苦命的君主一樣,他也是被弑殺的。倒是這場凶案的主謀——衛宣公的異母弟州籲,他的死法比較特別。這兄弟倆的恩怨情仇,得從他們的父親衛前莊公說起。

衛前莊公於公元前757年繼位,5年後,他從齊國迎娶了自己的夫人莊薑。

莊薑這個女人相當了不起,《詩經》裏有一首名叫《碩人》的詩就是專門讚頌她的。不過由於這首詩篇幅較長而且晦澀難懂,所以老師僅摘取篇首具有寫實意義的五句來作簡單介紹。

第二句和第三句用來說明莊薑的高貴身份,原文如下:“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莊薑是齊國公主,衛國夫人,齊世子胞妹(不是普通妃子所生,而是君夫人所生),邢侯的小姨子,譚公還是她的姨夫(譚公其人不可考,估計是個有名望的男子)。

第一句、第四句和第五句用來描述莊薑的美好姿容,原文如下:“碩人其頎,衣錦褧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眇是妙的通假字,千萬不要理解為獨眼龍)。”

如此傳神的描述,請原諒我無法用現代語言來翻譯。我隻能說,短短三十六個字便勾勒出一個自然清新、攝人心魄的窈窕女子,叫人看了以後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這首詩是漢語文學中描寫美女的標杆之作,它為中國的女性定下了一個沿用幾千年的審美標準。如果我們翻看《洛神賦》裏的甄洛,抑或是《長恨歌》裏的楊玉環,都能在她們身上找到莊薑的影子。所以清人姚際恒稱“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其右,是為絕唱”。

如果說身份和姿容是與生俱來的優勢,不值得格外誇耀,那麼莊薑的才情,則足以讓她榮膺“中國首位女詩人”的稱號。

根據南宋大儒朱熹的考證,《詩經》中有五首詩乃是出自莊薑筆下,分別為《柏舟》、《綠衣》、《燕燕》、《日月》和《終風》。

各位喜歡吟詩作對的騷客們不妨去粉一下,極致婉約哦!

一個女人能達到如此的境界,實在是殊為可貴,以至於以老師的見聞,想要找出一個可以與之媲美的當代女性,良久都是茫然無緒。

照理說,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神仙姐姐,即便是老天爺看見了也要凡心大動,但莊薑的命運卻沒有受到老天的眷顧,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她的感情是不幸福的。衛前莊公對她非常冷淡,在無數個漫漫長夜裏,美麗的莊薑一直是孤燈長伴,獨守空房。

造成這種令人錯愕的現象的原因,一是莊薑沒有生育,二是莊薑沒有風情。

莊薑嫁到衛國後,一直沒有子嗣。後來衛前莊公又在陳國迎娶了一對姐妹為妾,姐姐叫厲媯,妹妹叫戴媯。厲媯生了個兒子叫孝伯,不過很小就夭折了;戴媯育有一子,叫公子完。不久,戴媯死了,衛前莊公就把公子完過繼給莊薑,並立為世子。此外,衛前莊公的寵姬育有一子,名叫州籲。

孟子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中國人曆來把孕育子嗣當作人生的崇高使命。這種觀念的形成,與中國人重視對祖先的祭祀有密切關係。

中國傳統觀念認為,男性後裔肩負著祭祀祖先的職責,如果一個家庭沒有男性後裔,其先祖就會無人祭祀,成為孤魂野鬼,而家庭也就從此絕後,這是最大的不孝,也是一種不可原宥的罪責。

基於這一點,衛前莊公可以認為莊薑是個不稱職的女人。

之所以說莊薑沒有風情,那也是話出有因。

我國最早對《詩經》中作品的“詩緣情”(與之相對的是“詩言誌”)特性進行係統研究的《毛詩序》就提到了關鍵的一條證據:“莊薑賢而不答”。意思就是說,莊薑很賢淑,但不能獻媚於衛前莊公。

如果把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看作是根無法點燃的木頭,那麼一個不會展示風情的女人,就是一把可以熄卻一切激情的滅火器。

與《毛詩序》觀點相佐證的是莊薑自身的才女特質。一個女人如果花了太多的精力去讀書,她就會在潛意識中認為書本裏的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從而形成牢不可破的自我中心意識,疏略人際交往,疏略生活情調,疏略揣摩男人的心思,最終變成一個清教徒式的、內心封閉的、沒有生氣、可敬而不可親的女博士後。

用這樣苛刻的筆觸描述莊薑似乎有點毒舌,但若非如此,我實在難以理解,在民風淫*亂的衛國,衛前莊公還有什麼借口不把莊薑當個女神頂禮膜拜?

沒有情*愛的婚姻是令人痛苦的,莊薑就像是一隻被囚禁的金絲鳥,唯有借自己的詩作消遣情懷。

在《柏舟》中,莊薑以柏木之舟的堅實細密,比喻自己人才出眾,但卻如同飄蕩水中的一隻空船,苦無良人搭乘,以至於“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在《日月》中,莊薑以被男子拋棄的婦女自況,描述了自己憂患疾痛的不幸遭遇以及對結束這種不幸遭遇的沉痛呼籲。

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讀到《柏舟》和《日月》後,掩卷遐想,那如柔荑般纖細的手指,抓住了幾許黃昏的孤獨?如瓠瓜籽般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咀嚼過多少長夜的寂寞?而黑白分明的美目,看著紅顏一日日凋零,是否掠過一絲蒼涼與惶恐?

衛前莊公的冷落就像慢性毒藥一般,日複一日地摧殘著莊薑,而給莊薑帶來開放性損傷的,則是她的庶子州籲。

州籲為人狠忌,喜好武事,衛前莊公很寵愛他,從不加以約束管教。可是,教育孩子是有講究的,要讓孩子知道該做什麼和能做什麼,一昧的縱容遷就隻會讓孩子養成為所欲為的暴虐性格。

大夫石碏希望衛前莊公重新審視一下育兒經,因為“寵祿過”,將會導致“驕、奢、淫、泆”,如果準備改立州籲為世子,那就要盡快定下來;如果不準備改立州籲為世子,那以州籲的性格,將來肯定會禍害國家。

石碏的話是忠直之言,可惜衛前莊公不予采納。

在衛前莊公的包庇下,州籲從小就不安分守己,而且與石碏的兒子石厚臭味相投。

公元前740年,州籲長大成人,衛前莊公讓他擔任了軍隊的將領。石碏再次直諫:“庶子好兵,使將,亂自此起。”衛前莊公依舊置若罔聞。

公元前735年,衛前莊公逝世,公子完即位為君,史稱衛桓公。此時,正直的老臣石碏已致仕還鄉,朝中事實上沒有一個威望素重的人能支撐局麵,而州籲似乎也沒有意識到當年對他百般嗬護的老爸已經死了,繼續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