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所有枯骨般的建築中,都透出鬼火般的幽藍色光影,細微明滅著。
謝琅琊的腦中冒出一個形容:地獄的火光。
這裏很像是陰森寂靜的、卻有無數遊魂在鬼火中浮遊的地獄之城。
深海的森冷寒氣,在這一刻,無比鮮明地刻印在謝琅琊的肌骨深處。
“嘩啦啦——”
謝琅琊身法一停,他足下的血霧被扯了一下。
是紫微公子先停下了。
那家夥打了個嗬欠,看著下方洶湧上竄的水泡。
“咕嚕咕嚕——”
隨著激流的水聲,無數半人半魚的影子包圍了他們,柔軟的魚尾不停擺動著,發出黏稠的魚鱗蠕動聲。
這些「鮫人族」讓開一條通路,亮出下方耀眼的幽藍色鬼火。
謝琅琊定睛一看,那是一尊巨大的煉爐。
煉爐四麵都敞開著闊大的圓孔,像是它的眼睛。
幽藍色火光從中灑落出來,順著水影延伸,照亮整個陰暗的城池。
紫微公子俯下身來,雙指並起,一掃額角,打招呼的姿態十分隨意:“說起來,提蘭瓦蒂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
謝琅琊眼神一動,全身如冰雕站立,隻有血瞳微微一橫。
他看定煉爐後方踱步而出的人影,雖隻有逆光,但仍可見身姿挺拔、氣度超逸。
而且,那不是半人半魚的身形。
謝琅琊凝緊劍眉。
“要不是你說話太令人厭惡,”那人的聲音穿透幽冷的水影,磁性仍顯逼人,連謝琅琊聽了,都打了個小小的寒顫:“她也不會那樣。”
紫微公子拍拍手:“我還以為你們鐵了心要與世隔絕,所以本族的聖女教養如何,都不管了。”
……聖女?
謝琅琊心中咯噔一下。
等等,「鮫人族」的聖女……
謝琅琊猛然想起霍霜君說過,他的教母是「鮫人族」這一代的聖女。
沒等他想通透,紫微公子就戳了戳他的肩膀:“下去。”
謝琅琊回過神來,血瞳剛一聚光,就被一道從下向上投射過來的冰冷眼光,直直看了個照麵。
他隻覺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劇烈的電流迎麵抽了一下般。
他穩住心神,收回血霧,身形下落。
“咯吱——”
謝琅琊落上地麵,腳步一錯,用力踩住。
他看了一眼腳下紋路縱橫的地麵。
這地麵有種異樣的柔軟感,與其說是堅硬的土石,不如說是……
極其厚重的、鎧甲般的皮肉。
謝琅琊不動聲色,平行移開視線,看向對麵。
對麵那人的目光,簡直能將人封凍。
各色人等,謝琅琊也算見了無數,但這種單憑眼神就能使人不舒服到這種程度、仿佛髒腑都黏在一起般的人,他是頭一次見。
對麵那個男子,看上去不出而立之年,身形高健,與身材高挑的謝琅琊冷冷平視,氣勢不差分毫。
關鍵是……
謝琅琊在那人冠玉般的臉龐上掃視了一周。
沒有細小的銀綠色魚鱗。
那男子劍眉星目,眉眼間透露著寡情多謀的冷冽感,眼神平靜如冰,沒有分毫波動。
這完全是一個人類的形象。
沒有魚鱗,也不是半人半魚的形態。
謝琅琊雙手負背,在不了解狀況的境地中,跟來曆不明的對手比拚誰更沉得住氣,這招他很擅長。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身旁不停升騰流轉著水泡。
“當——”
忽然,一聲沉重的敲擊聲打破了黏稠的氣氛。
謝琅琊眼角一側,隻見紫微公子大大方方站在那詭異的煉爐旁,彎起指節,在爐身上輕敲了一下。
他的臉龐被幽藍色的詭光,映照得棱角微微失真,更顯妖異。
那男子也轉過頭去,抬手撩起一束水藍色的長發,披在肩前:“我認錯人了,是吧?”
謝琅琊微微一抬下巴。
“我剛開始也認錯了,”紫微公子淡淡道:“誰能想到,那張富有魔性的臉,會再次出現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