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誰料，學校放假第一天，姐弟倆人騎著自行車過索道橋的時候，從河兩頭竄出幾個壞小子邊吹口哨邊不停的晃鎖鏈。橋是木板架起來的，兩邊拉著鐵連子，平日走上去就搖搖晃晃，現在經壞小子一晃，整個橋麵都悠起來。辛泊雨車子一偏，身子傾斜，她沒有拽緊鎖鏈，一頭載倒水裏。肖風看見姐姐掉下去，也跟著跳了水。雖說橋麵不高，水也不深，但河麵很寬,水流又急。辛泊雨隻好緊緊抓著肖風不放手，還不忘責備，“誰讓你跳下來的？”“我看你掉下來了——”肖風還沒說完，書包已被水衝走，辛泊雨大聲道：“你抓著我的手，別分開！我來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姐弟倆人才像落湯雞似的爬上岸。辛泊雨知道姥姥看到他們這副狼狽的樣子一定會生氣，就對肖風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再回去！要是一起回去的話，家人一定以為我們又惹禍了。”肖風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不過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再回去！”“我是姐姐，怎麼能先回去，你先走行了，我很快就回去的!”辛泊雨堅持著。“讓你先走你就走嗎？你是女生！”肖風第一次用這麼強硬的口氣對泊雨說話。原來弟弟擔心自己是女生，天色又暗下來。辛泊雨笑了笑不再爭辯,邊走邊回頭道：“那你快回來！”“那你快回來”這麼簡單平常的一句話成了姐弟兩分別的問候。辛泊雨一回家就看見爸爸在收拾行李，羅玲在哭泣。姥姥則在院子裏大叫，“滾！都給我滾的遠遠的！”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十六歲的她根本不明白，就在她已經把這裏當成家時卻又要離開。在大人操縱的世界裏，孩子那有說話的權利。“泊雨！你不快上車，站那幹什麼？”父親看見她傻傻地站在門口，粗魯地上前推了她一把。“爸，你要到哪裏去？”辛泊雨呆呆地問。“你管上呢，快上車！”父親生氣的催促。“滾，快滾，你們都給我滾！”姥姥在一邊聲嘶力竭怒吼著。“弟弟……弟弟還沒回來呢！”辛泊雨喃喃著，撲到門口張望。“他已經不是你弟了，你給我滾！”姥姥惡狠狠地瞪著她，恨不得把她一口吃掉。“快，你怎麼還不上車？”父親早就惱怒了。“爸！你等等……弟弟……他快回來了。”辛泊雨眼巴巴瞅著村口，那是弟弟回來的方向。可是，哪裏有他的影子。如果我不跟弟弟分開該多好，如果我們一起不回來該多好，辛泊雨心急火燎，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他不是你弟了，你沒聽清嗎？快上車！”父親暴躁地喊起來，一把拉開車門推她進去。“爸，”她拚命敲著車窗，“弟弟他……我還沒有跟他說呢……”她再也控製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清秀的臉龐簌簌而下。她像親弟弟一樣的人就要分離了，可是，他在哪裏呢？“我要等弟弟回來，他快回來了，我要見他，我要跟他告別，求求你！爸……媽……姥姥……”沒人理她，父親發動了車，她眼睜睜看著這個生活了三年的家越來越遠。這時，弟弟肖風滿心希望回家和家人團聚，晚上和姐姐一起討論這個假期的計劃，這可是他和姐姐期盼已久的假期啊！她們約定要到城裏看荷花，約定一起打工賺錢，約定……太多的一起，太多的約定都沒有用了，一切都成夢想，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就這樣結束了。沒有告別，沒有問候，隻有猝不及防的現實。當他吹著口哨回到家的時候，繼父的卡車已開出很遠。“肖風！”姐姐嘶啞的呼喊越來越遠，聲音越來越弱……肖風聽到了熟悉的呼喊，他掉轉自行車向卡車追去，卡車越來越快，轉眼間上了河對麵的大路，肖風沿著河堤這麵緊追不放，卡車拐彎了。肖風扔掉自行車，在索道橋上狂奔，但載著姐姐的卡車越來越遠，一點點在河堤上消失……“姐！”晚風吹來，十年前的呼喚猶在耳邊。長大的肖風站在橋上，久久未動，一切恍如昨日。除了腳下的木板橋換成石板橋，周圍的一切都是少年的記憶，水還是那麼清，天還是那麼藍，空氣裏依舊飄著泥土清草的芬芳。河堤兩旁還是綠油油的麥田，變化最大的當數河壩上的小樹苗，昔日纖細柔弱的小楊樹苗已成長為參天大樹。“喂！要搭車嗎？”剛剛有輛在河堤上消失的車突然倒了回來，清晰地立在河堤上，一下子把他的記憶擾亂。“啊——是！”他趕緊拎起背包疾步跑過去，“師傅，我要到車站去，麻煩你捎一段路！”他氣喘籲籲道。“沒問題，上來吧！”開車的司機也是位年輕人，黑黝黝的皮膚，樸實的笑臉，一看就是典型的現代農村小夥。“你……”肖風上車後，司機師傅疑惑地從車鏡裏看他，“你是來走親戚嗎？”“不是，我以前住在這裏！”肖風向他笑了笑，潔白的牙齒，優美的唇型，一如當年的美少年。“你是肖風，對吧？”開車的司機瞪大雙眸驚喜地喊起來。“你是……”肖風看著他那張朝氣蓬勃的臉，搜索腦海所有的記憶。“你不記的我了嗎？你的鄰居，以前住在你家隔壁。”“噢——是你！我記得我記得！”肖風衝動地抓住司機的胳膊，司機的手抖了抖，肖風這才意識到他在開車，馬上把手收回來。“你怎麼有空回來，你大學畢業了吧！現在在哪，做什麼？離開十年了吧！時間太快了……”他一連串的問話，一連串的感歎，肖風都不曉得如何回答。一路上，兩位老鄉聊著離別的變化，不知不覺到了車站。現在的交通很方便，不到三個小時他就從老家趕回青島。青島是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尤其是２００８年奧運會後，這個臨近日本韓國的城市頓時加快了繁華的速度。肖風剛走出車站，一輛紅色的轎車就停在了他眼前。車門打開，一位身著紅外套，頭染黃頭發，耳朵上綴著大耳環的時髦女孩走了下來。由於韓風盛行，年輕人的裝束越來越奇異。“你為什麼把手機關掉？”女孩一見他就撅著嘴怒氣衝衝地質問道，顯然她等了很久。“對不起，菁菁！手機沒電了，我沒帶備用電池！”肖風無可奈何地笑笑，不冷不淡的口吻。“什麼破手機，”叫菁菁的女孩從款式精致的手提包裏掏出一款新手機，“給，以後用這個專門接我的電話”。“啊——”肖風想說什麼又猶豫了。“快上車吧！人家親自來接你，你應該感動才是，連個擁抱也沒有！”女孩嘟著嘴，一臉不悅。“你的要求我恐怕一生也達不到了，”肖風輕輕笑著半認真半玩笑道：“實在忍受不了，就炒我魷魚吧！”“想得美！我還沒折磨夠你呢！”女孩朗聲叫著，細膩白皙的臉上泛著微微的怒氣。“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肖風看著窗外悠悠地問，他走之前並未對她說過什麼。“你的行蹤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我隻要掐指一算，你到哪裏我都會知道！”女孩斜睨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洋洋得意。肖風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辛泊雨的父親辛軍，離開肖風家一年又找了個離婚女人。他把老家的房子買掉，搬到青島，在郊外開了家小修車店。又添了個兒子，加上現任妻子付梅帶來的女兒王平，一家五口人擠在租來的房子裏。日子過得異常艱難。辛濤現在已經八歲，上小學二年紀，王平上大學三年級，就在青島本地大學裏。泊雨就因為這種家境中專畢業就參加工作了，白天在工廠上班，晚上在家自學電腦知識，休息日還幫父親打理修車鋪。日子雖然很苦，她依然堅信隻要努力，總會有份好工作的。她眼裏的好工作也不過是坐在辦公室裏，用知識去換錢，而不是在工廠裏憑勞力賺錢，那種外資企業的車間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真不是一般人受的。賺了錢就可以幫家裏買一套房子，那怕房子小也無所謂。這種到處搬家的日子她早就厭煩了。現在青島房價高的驚人，有自己的房子成為她最大的夢想。星期天泊雨在家裏學習，妹妹王平也從學校回來。平日裏，她都住在學校裏，隻有要錢的時候她才回家。泊雨沒有理她，繼續看自己的書。她在泊雨麵前翻來翻去，搗騰的噪音很大。“喂！你找什麼，不能小聲點嗎？”辛泊雨有些生氣。“行了，我知道了。”王平口氣生硬，態度蠻橫。“你就沒有不知道時候，”辛泊雨忍受不了她的囂張態度。“怎麼了，不就是個自考，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自考還能有用？而且腦子還這麼——”王平最後那句聲音很小，辛泊雨依然聽的清清楚楚。“你想找麻煩嗎？”辛泊雨謔地離起身，雙眼圓瞪，怒不可抑。如果王平再說一句她決不饒恕她。“哎！泊雨——姐，”王平變了腔調，聲音柔和了許多。她一般不叫辛泊雨“姐”，隻要她一開口叫“姐”，不用說肯定是想從辛泊雨這撈點什麼。“幹什麼啊？”辛泊雨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啊！姐，你有沒有這個？”她哼哼唧唧做了個要錢的手勢。“你又要幹什麼，爸爸上個星期不是給你錢了嗎？”辛泊雨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又不知節儉的妹妹異常頭痛。“那點錢夠什麼，我同學——”她不高興地嘟起嘴，似乎有不少委屈。“你少提你那些同學，你幹嗎非的跟人家比，學習你怎麼不跟人家比！”辛泊雨生氣地製止了她，“有錢你消費，沒錢你也消費嗎？我們家什麼家境，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