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季 冬(1 / 2)

世界靜止了。唯獨痛苦還在漫延。

我看著屏幕上那條跳動的綠色波浪線慢慢的趨向平靜,慢慢的,我的心也跟著萎縮了。難以自持。子楚從此睡著了,沒有知覺的睡著了。她所有的思想及力量全在這一刻凝固。她的臉像彎皎潔的新月,清悠而又深遠。吉姨的淚水無聲的滴落在子楚那張與被單一樣潔白的臉上,衣服上。她那張不再年輕的臉也因為難過和隱忍扭曲得幾近變形。她不哭喊,支撐著幾近衰竭的身體,抖動著雙手,跪在床前,看著子楚。看著她的女兒。靜靜的,強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護士在病房內穿來穿去,端這忙那。這些聞慣藥水與死亡咮道的人就是比常人顯得慎定。生命的消逝對他們尋常得像一場感冒。

父親站在窗前,他沒有去安慰誰。或許,他更需要安慰。這個蒼老的男人,再一次與死亡相交。再一次,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鮮活麵孔被殘忍的丟進記憶。無能為力。他飽經滄桑的身體如同一列殘敗的火車,不停的開,不斷的看到生命從他的身邊掠過,自已卻始終都在前行,怎麼也停不下來。然而這些被上帝抿棄的生命兼化成一柄柄利刃不斷的切割著他的靈魂。卻始終讓他留著清晰的意識。

世界是殘忍的。就像耶和華創造了生命,卻禁錮其自由。他給了人們意識,讓他們享受快樂卻又摻雜其痛苦。如此輪回不斷。

也許,這便是命運。是注定要生離死別的戰場。

在我們當地,有一種禁忌的說法。年輕人的死去,稱為夭折。那是極為不祥的。迷信的人說,他們的靈魂會化成厲鬼。擾亂村莊。重者傷人性命。這些說法不斷的被引申。所以,老齡人的葬禮會大肆張揚,如同喜事一般浩浩蕩蕩。反之,年輕人隻能偃旗息鼓。因為,忌諱。

子楚的骨灰被運往榕城,在城南郊區一片清冷的墓園裏安葬。與其說是墓園,還不如說是一片茺涼的山坡。送行的人屈指可數。都是幾個近親。

已經是隆冬了,可那天的陽光卻出其的明媚。天空像洗了一樣的白淨。是少見的晴天。長滿野草的山坡,枯萎了的藤蔓枝條淩亂的搭纏在一些樹幹間。影影綽綽。幾隻渾身漆黑的飛鳥停在樹林裏嘰嘰嘰喳喳的言語。陽光直條條的照下來,打在這些疲憊且沉重的身體上。陽光絲毫沒有讓他們的表情變得燦爛,反而讓他們更顯憂心。

吉姨一邊被人摻扶一邊摻扶著她的母親。此時的吉姨倒比前幾日冷靜了很多,也不哭了。也不掉眼淚。隻是兩眼無神的望著前方。像一個慘敗卻又輸得心服口服的將軍。她不知以怎樣的姿勢來清除心底的茺蕪。世界對她來講就是一片白茫茫,沒有任何顏色。

當沉痛到了極至,反而內心平靜,沒有懼怕。也許這便是她此時的寫照。

吉姨的母親,那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滿臉悲慟。她那對早已灰暗的眼睛裏流出一行行渾濁的淚水。她幹澀且皺紋橫生的麵孔像一塊揉搓了上萬次的抹布。她從小疼愛的外孫女就要沉睡了。滿頭白絲送青發,叫她如何不難過。幸有幾個年輕的姑嫂勸慰。

這短短的幾裏山路變得冗長。像曆經了一個世紀的天險。

冬風呼呼的從我耳邊擦過,陽光絲毫沒有讓我的心變得暖和。我一身黑衣,沉沉的憋得我喘不過氣來。成一直在我身後幾米遠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走著,沒有說話。世界像個漫長的黑洞。

我故意放慢腳步,等成跟上來。成抬起眼來看了一下我,沒有任何表情。後又低下頭去。明朗的眼睛裏失去光澤,狀態如同失了玉的寶玉。也許他一直在心裏是恨我的,隻是這份恨在過於傷痛的時候無法明確的表達出來。需要等待時間見證。

“你在恨我嗎?”我輕輕的說。成沒作聲,然後我就後悔自已問了這麼句愚蠢的話。

“沒有關係的,成。你恨也好,不恨也好,我都能明白。隻是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想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子楚是不會恨你的,她隻會恨我。從她見著我的那天起,從我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便有了恨。可是我能理解。一個單親家庭的女孩是很敏感的。特別是對她構成威脅的時候。隻是,我不知道她身體狀態一直不好。如果我早就知道,相濡以沫與相忘於江湖,我想我會選擇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