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範小魚隻覺得時間大概被誰停住了,就連呼吸都粘稠停滯了下來。她不記得過了多久,那束冰冷的光終於消失了。
“……她還是個孩子,那隻是一場意外,跟她沒有一點關係!我哥哥瘋了,你也瘋了嗎?”
小姑姑是不是又哭了?她的聲音不停地抖著,像是大風天裏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懸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瘋了?哈哈哈哈,我現在就是瘋了,就是這個喪門星跟你那個瘋子大哥逼瘋的!“一個玻璃杯重重地砸在門板上,落在範小魚的耳朵裏,比夏日裏的驚雷還要響。
範小魚猛地打了個寒戰,又驚又嚇間,她還是忍不住了尿床。
“現在你也想逼瘋我是不是?你想留著那個喪門星是吧?好啊,那我跟兒子走行了吧!”
拉扯聲、啜泣聲、撞擊聲、打罵聲還有嬰兒被吵醒時歇斯底裏的哭喊聲,所有的聲音攪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五歲的範小魚孤零零地站在中間。
她雖然搞不懂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但她明白這都是因為自己。
小孩子考慮問題從來都是直線,五歲的範小魚認定了隻要她離開,小姑姑就會像之前一樣每天臉上都掛著甜甜的笑意;那個男人也會變回之前幽默風趣的小姑父。
五歲的範小魚就這樣躺在冰冷濕透、散發著難聞氣味的床單做出了決定,她要離開這個家,她要去福利院,去一個人生活。
小姑姑當然不會同意,平常就連吵架都輕聲細語的小姑姑第一次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她痛苦地伸出手指著小姑父,手指抖個不停,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一直希望她離開的小姑父也沒有像範小魚期望的一樣,露出往日的笑意,而是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繼而捂住臉,大半天也沒有抬起頭。
就算是這樣,範小魚最後還是離開了,她絕食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小姑姑根本拗不過她。
真實的福利院跟五歲範小魚的想象不同。
在她幼小的心裏,總覺得福利院是惡魔聚集的地方,那裏一定都是烏雲密布的,蒸騰著看不見人的霧氣,生長著茂密無邊的荊棘。
而眼前的這間福利院卻更像是一間學校,不過沒有那麼多亮麗的顏色,黑白灰是它的主色,暗紅色的屋頂就是它最出挑的顏色了。
小姑姑領著範小魚走進了院長辦公室,小姑姑幫她辦理入院手續,範小魚自己靜靜地坐在一邊。她其實不太明白將要發生什麼,她茫然地看著小姑姑跟院長談論著什麼,時不時地看向自己,像個格外精挑細琢過的玩偶。
很多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打探情況,後來範小魚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還有親人在世卻被送入福利院的孩子。
有人試著跟她說話,可範小魚還記得小小地自己非常冷漠,誰跟她說話都沒什麼反應,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
“這孩子是不是不會說話啊?還是聽不見?“一個三十多歲胖嘟嘟的女老師自以為小聲地說道。
“不是的,我們家小魚很聰明,二歲的時候就已經能說大段的句子了。”一旁的小姑姑急切地為範小魚解釋道。
“還我們家小魚呢?真當自己的孩子,就不會送到我們這兒來了。”那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小姑姑張了張嘴巴,想要辯解,卻被範小魚搶了先。
範小魚像是被突然注入了生命裏,整個人一下子鮮活了起來。她氣呼呼地跳下椅子,站在那人麵前,伸展開手臂擋在小姑姑麵前,“不許我這麼說我小姑姑!”
“哎喲,還會保護你呢,真勇敢啊。”那人彎腰想要撫摸範小魚的臉,範小魚卻慌張地轉身跑到了小姑姑身邊,一臉警惕地看著對方。
“老師不是壞人。”那人也不生氣,站在原地笑著解釋道。
可對從小就安全感缺失的範小魚來說,實在是很難相信她。
“小姑姑,我能自己出去看看嗎?”範小魚突然仰頭問道。
小姑姑為難地看向園長,幹練的園長點了點頭,小姑姑蹲下身平視著範小魚,“玩一會就回來好嗎,小姑姑還想跟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