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事(1 / 2)

黎家一共有二個兒子,老大黎延安和老二黎慶忠。

黎慶忠是村子裏典型的盲流子,盲流子是東北話,其實就是混子,不務正業,遊手好閑,每天這個村子裏晃晃,那個村子裏溜溜。不僅如此,他還是個火爆脾氣,貪杯嗜酒。

不過正因為他生在這樣的家庭,而且也從來不禍害窮人,也不算惹人厭煩,家裏的銀糧也足夠養活他兩輩子,也就沒人對他苛刻了,相反,還討到了一房賢惠的媳婦兒。

黎慶忠很受村兒裏孩子們的歡迎。一直都是孩子王,雖然快三十多歲了,可是如果說家裏還有什麼能讓他肯花費一天的時間和精力的,那就隻有孩子。

這並非是他多有愛心,隻是他有大把的時間給孩子們講故事,每次去城裏回來也都會給孩子帶些糖果和零食。家裏的孩子都喜歡他。整天最粘他的就是黎瞳了。

相比自己父親黎延安的嚴肅和沉默,黎瞳更喜歡二叔,二叔叫起來是“叔”,其實就好像大哥哥一樣總能給自己帶來很多新奇的故事和好吃的零食。

七月份,正是稻米和苞米生長最旺盛的時節,黎慶忠去了一趟城裏,大半夜才回來。第二天早上,就開始莫名的高燒不醒,連著折騰了一天一夜才睡過去,當時黎瞳也去看了二叔,二叔頭昏腦脹,而且口中說著一些什麼“借火點煙”一類的囫圇話。

直到第三天,二叔才清醒了過來,可是卻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二叔不再是那個豪爽又火爆的二叔了,他變得就像個普通的莊稼漢子,用二嬸的話說:

“以前的他在家絕對呆不住一個晌午的時候兒,可是現在,在家一坐坐一天,竟然還學會抽煙了。”

在那個時代沒有人懂得什麼是所謂的心理問題,大家都各自為了生活勞碌奔波著,自然沒有誰會多麼在乎二叔的變化,甚至很多村兒裏的鄉親都覺得二叔改邪歸正了。

那時候的農村講究的就是個本份、老實!而二叔的變化沒有讓家裏人察覺到什麼,反而覺得這是件好事,唯一最先覺出不對勁的,就隻有黎延安!

黎延安在家中是老大,他也的確有當大哥的樣子。自從老爺子過世以後,他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他平時不太愛說話,也不會講故事,為人總是有些別於常人的嚴肅,不過這並不影響黎延安敏銳的洞察力。用黎瞳爺爺生前的話說,黎延安是家裏最能拿得起事兒的人。

從黎慶忠癡傻的那天開始,黎延安似乎就察覺了黎瞳的不對勁,當他看到黎瞳站在黎慶忠床前白了一張小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時,似乎就更確定了。

在第四天的時候,終於,黎延安抽著手中的旱煙,讓黎瞳跟他進屋一趟。

其實黎瞳是很懼怕他父親的,從小他對父親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敬畏,或者是因為父親的嚴肅,也或者是因為父親的洞察力。

黎延安在桌角上磕了磕手裏的煙杆子,塞了點煙葉,重新點上了火。看著緊張又局促的女兒,拍了拍身邊的炕沿。

“伢子,坐下!不要總是畏畏縮縮的模樣,沒出息!”

黎瞳定了定神,坐在了黎延安的身邊。

“伢子,你告訴我,關於你二叔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點啥?”黎延安也不含糊,一雙眼睛直盯著女兒,語氣也是慣有的嚴肅。

黎瞳見父親問起,登時白了一張小臉,黎延安看到自己女兒的樣子,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眉毛一立,眼睛一瞪,黎瞳頓時害怕了,這才恍惚的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二叔進城的日子,總是她最期盼的,因為每次二叔進城回來肯定不會忘記給家裏這些小輩分的孩子們帶些糖果零食。於是黎瞳沒等到二叔回來就堅決不去睡覺,後來更是瞞著家人偷偷跑去橋洞子接二叔。

那時候的人們幾乎都是靠著農耕生活的,黎瞳走在漆黑的土路上,兩邊都是苞米地,倒影著陰森森的林立的影子。

慘白的月光並不能完全照亮眼前的路,可是他還是強忍著害怕,去橋洞子邊上等二叔。那個時代,零食和新奇的故事對於孩子的誘惑力可想而知。

當時雖然是夏天,但是東北的日夜溫差是很大的,冷風打在黎瞳的身上,隻感覺皮膚一陣陣的戰栗。她站在橋洞子這邊不住的向對麵張望,想要走過橋洞子去接二叔,可是看著黑洞洞的橋洞口,就好像一個擇人而噬的野獸。不知道為什麼,年少的黎瞳總覺得那陰森森的橋洞裏麵有什麼東西正在盯著自己,仿佛自己隻要踏進去,就再也無法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