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媽媽坐在一起,就像姐妹!”
囡囡童稚的聲音響起,舒安臉上一紅朝著女兒看過去,微微嗔怒,“胡說!”
“我沒胡說啊,難道媽媽的意思是外婆很老嗎?”囡囡聳肩,鄙視舒安,腹誹道,我已經在裝傻了好不好!
“囡囡!”舒安向來嘴皮子上不是女兒的對手,這會兒被女兒反問的氣急了,就隻有提高聲音喝止女兒的本事。可惜了,囡囡向來不怕她這招,朝著雷諾懷裏鑽了鑽,朝她挑著小眉毛吐舌頭。
“好了好了!”舒然這時候終於出聲勸架了,輕輕捏著舒安的手笑道,“你呀,真是個孩子。”說著,竟兀自有些動情的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舒安的臉頰。
直到此刻感受到那隻手中微微的粗糙,舒安才注意到那張乍看上去依然年輕的臉,其實眼角有了魚尾紋,唇角有了笑紋,連慈愛的眼裏都真實的帶著滄桑和屬於母親才有的溫柔慈愛,她手心裏的溫度,也像極了眼睛的溫度,她忽而感覺到了從母親身體裏來源的熱度,是一種即便此刻她撲進她懷裏哭一場,她也會一邊拍著自己的脊背輕聲責罵,一邊心疼她的感覺。
其實做了這些年的母親,舒安又何嚐不懂得做母親的心?更何況今天那一場對決,又不知舒然費了多少心思,籌謀了多久。
舒安的眼眶有些紅了,動了動嘴唇,雖然終究仍然叫不出媽媽兩個字,實實在在,心裏已經軟了。
雷諾看著舒安和舒然的樣子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雖說比起父親,母親總是更容易讓人接受,可到現在這麼多年了,舒安也就那會兒喝醉了被自己抱著的時候確切的喊過一聲爸爸,還讓雷諾懷疑了很久她喊得是季伯誠還是自己。
母女再次見麵,舒然自覺很多話要說,晚上就讓舒安和她睡在一起。舒安有些不安,輕聲問,“雷諾會有點兒不高興吧?”
“有什麼不高興的?”舒然不在乎的笑著坐在床上,把剛剛洗完澡的女兒拉過來抱在懷裏,聲音清脆著繼續道,“我可還沒嫁給他呢!”
舒安有點兒本能反彈的想從舒然懷裏跳起來,卻終於阻止了自己這個孩子氣過頭的動作,不相信的問,“還,還沒結婚?”
舒然忽然就來了講故事的興致,放開舒安麵對著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抵禦住空調吹來的寒氣,和舒安幾乎完全相同的大眼睛閃閃的問,“想不想聽聽我和雷諾的故事?”
舒安點了點頭,很想聽,而且看舒然這個架勢,不停是不可能了。
見舒安誠懇的點頭表示願意,舒然很高興,略略思索整理思緒後講開來,“我和雷諾呢,就像你和秦慕笙,你呢,就是當初的小囡囡。不過也不盡然相同。當年我們舒家在京裏可是一等一的門戶,誰都得給幾分麵子,舒家也就我這麼一個女兒,上到老爺子,下到家裏的老媽子,都得圍著我轉。更別提大院兒裏那幾個男孩子,各個兒都是跟屁蟲。”舒然驕傲的講述著當初她的風光,那眼神氣度,竟真的像個孩子。
講到這裏卻忽然歎了口氣,繼續道,“可惜後來文革,家裏遭殃了,家破人亡,就剩下我和舅舅,舅舅拚著前途把我送到國外。我走的時候,那麼多男孩子,隻有伯誠來送我,塞給我兩百塊錢,說,這是他從家裏偷得。我當時感動的哭了,伯誠就開玩笑說,那是他娶媳婦的錢,我拿了錢,日後回來就得嫁給他。那時候我才知道,那麼多人,安安,隻有伯誠他是真心實意的對我好。”
舒安聽得眼眶有些泛紅,她眼前,又是當初那個可親又可愛的爸爸。規矩,但是不死板,靈活,但是不奸猾,是她見過最好最好的男人。
“到國外以後,我無親無故,才知道生活艱難。英文不好,也不懂得打工賺錢,很快就把伯誠給我的錢花光了。我著急了,就開始找工作,可當時中國留學生不允許工作,隻能打黑工,辛苦,錢少都不說了,經常拖欠工資。”
舒然笑了笑,笑容裏並沒有舒安以為會有的滄桑和慘痛,反而很平淡。但真正苦過的舒安卻明白,這才是經曆過苦難的人才能沉澱出的平淡。
“第二年的感恩節,我的簽證過期被學校裏的同學舉報,美國政府罰了我一大筆錢,房東太太也怕惹麻煩把我趕出來了。那天學下的特別大,我走在雪地裏,一邊走,一邊想賣火柴的小女孩兒的故事,以為自己大概會凍死餓死在美國街頭。然後我遇到了個人,他說能讓我賺錢,能幫我搞定簽證,讓我吃飽穿暖繼續讀書,隻有一個條件,拉皮條,給他掙錢!”
舒安驚得啊了一聲,沒想到,舒然隻是平靜的苦笑了下,說,“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