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誠聽著,胸中一滯。
在外人看來風平浪靜的任命俞家,卻是老爺子和滕老爺子費盡心機才換來的。軍中青黃不接,必定要有人接掌。能夠備選的隻有百裏家和俞家,可老爺子都看不上眼。前些年,老爺子曾經很中意姚家,熟料姚家的候選人竟然意外去世。繼而是滕老爺子看上的易家,卻不料,易家徹底脫離軍中經商去了。
滕老爺子徹底失望,幹脆退休,就剩下季老爺子還想拚一拚,看能不能等到個合適的人選。不料病倒後就再也起不來,不得不拉了滕老爺子商量,最終遞上去俞家。任命就此下來。
這場血雨腥風,背地裏多少纏繞,季伯誠自是明白。
從那以後,老爺子便異常謹慎,也愈發對他嚴厲,恐怕就是防著有人拿他來轄製。
“秦明,不錯,慕笙,更是個不錯的孩子!”
老爺子突然開口,季伯誠的思維忙轉回來,讚同的點了點頭。
“但是,吳淑屏……”老爺子眼裏掠過輕蔑,末了卻鄭重看著季伯誠,道,“真為了舒安將來考慮,就把你的官做好,否則,舒安早晚要因為你受罪!”
這個,季伯誠明白,吳淑屏是個勢利眼。如今巴結著他們家,自是看舒安百般好,若是季家敗落,她肯定會想辦法把舒安和秦慕笙打散。
“真到了那一天,你就把東西給了秦慕笙,把舒安托付給秦慕笙!”老爺子卻顯然並不信任季伯誠的為官能力。
季伯誠心中再度一驚,不解的看向老爺子。老爺子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灰,像是氣息殆盡,眼睛卻精光熠熠,抓住他的手冷冷的道,“隻有這樣,才能保住我舒安一生幸福。秦慕笙是個有擔當的,他對舒安的心,遠比舒安對他深刻,他少不了舒安,沒了舒安,他連活都未活的好!所以,記住,到了萬不得已,別理那丫頭,抓住秦慕笙,讓他連逃都逃不了,就是糾纏恩怨,也必須是和我的舒安!”
老爺子說完這句話,一口血吐出,倒在床上雙目緊閉……
舒安從沒想到,她會和爺爺就這樣生死相隔。
守靈的三天裏,她跪在爺爺的墳前,一次次的哭叫爺爺。無論季伯誠怎樣想把女兒帶走,她就是不肯走。就連火化,都是在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裏完成的。
秦慕笙自始自終也隻是陪著她,蹲在她身邊抱著她讓她哭,沒有勸說,也沒有帶她離開。舒安總是拉著秦慕笙問,“慕笙哥,爺爺為什麼不等等我,他張著嘴,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卻沒來得及說出?”
她記得爺爺下葬的時候,嘴微微張開,像是有千言萬語等著同她說,卻沒有機會說出來。她好像還能聽到爺爺笑著叫她,舒安,舒安,我的舒安……
“舒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爺爺今日等你,明日未必等得了你。他沒說完的話其實隻有一句。”舒安瞪大眼睛看向秦慕笙,他溫柔的微笑說,“他想說,我的舒安,要快樂的生活下去。”
舒安怔怔望著秦慕笙,忽而大聲哭出來,撲倒在他懷裏,大聲說著,“我會的,我會的!”哭到暈過去。
季爺爺去世以後,舒安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總惦記著季伯誠生活處的點點滴滴,偶爾看到他皺著眉頭也不像小時候那樣非要問清楚為什麼,反而學會了默默陪在父親身邊,或者想辦法讓秦慕笙留下陪著爸爸說話,自己乖乖上樓去做功課。
可季伯誠每每看到女兒和秦慕笙在一起,心中卻愈發沉重,想著那份燙手的資料,想著秦慕笙和女兒的未來。他開始不自覺的幫助秦明,他得給女兒一個好的將來。
正所謂,十六歲花季,十七歲雨季。舒安的十七歲,幾乎都是在陰雨連綿的日子裏度過。
秦明投資失敗,秦氏幾乎破產的消息她還沒來得及知道,秦慕笙就像是人間蒸發般消失在她的生活裏。
那段時間,季伯誠忙的厲害,幾乎回不了家。舒安幾次去他辦公室給他送飯,都能看到他緊蹙著眉宇坐在辦公室裏沉思。許多次,舒安很想問起秦家的事情,卻屢屢都話到口邊,再多說不出一句。
這時候,滕家卻似乎有意和季家拉開距離。從前總是在家裏做客的滕叔叔有段日子沒來,老爺子則是在季爺爺去世後就幹脆到了B市過避世的生活。滕紹被老爺子要去B市身邊帶著,偶爾才到C市來。
好在他總算並不避著舒安,也不瞞著她什麼。但,滕紹所能知道的太少了,至於秦慕笙的消息,更是一無所知。他所有能做的不過是傾盡所能幫舒安找找秦慕笙,或者,默默陪在她身邊。
有時候,他就是陪著她,沿著他們小時候玩鬧的湖邊,靜靜的走著,直到彼此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