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笑道:“那依王兄所見,當世英雄,該不會是你我二人吧?”
王侁也是一笑,端起酒杯,緩緩道:“當年周世宗南取江淮,北略燕雲,天下幾在掌中,漢唐盛世可期,方稱得英雄,惜乎天不假年,空使豪傑扼腕。”
“當今之世麼,我知一人胸懷大誌,腹有良謀,能得士心,可惜,此人並不在中原。”
“哦?難不成是契丹人,黨項人?”陳德奇道。
“那倒不是,此人是個漢兒,名叫韓德讓,乃遼國秦王世子,官居彰德軍節度使。”王侁見陳德睜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笑道:“此人在燕雲十六州漢人中名聲頗為顯赫,隻是中原人還不熟悉。”
“那此子可稱得英雄?”陳德問道。
“現在還稱不上,”王侁似乎有些遺憾道,“鯉躍龍門方成龍,蟲破蛹後化為蝶。遼國上下素來猜忌漢人,不知道此人能否抓得住機會一飛衝天。”
“那除此人之外,王兄心目中還有誰可稱英雄?”陳德喝了一杯酒,又問道。
“黨項拓跋氏乃鮮卑餘脈,占據夏、綏、銀、宥、靜五州近三百年,早已自成一國,現在的族長夏州定難軍節度使李繼筠乃庸碌之人不足為慮,他有個小兒子頗有才具,眼下年不滿弱冠,在族中已有許多部眾擁戴,假以時日,未必不成一世梟雄。”
“哦,”陳德笑道,“繞來繞去,原來在王兄眼中,當世並無英雄。”
王侁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他靠近陳德,有些曖昧而神秘的低聲道:“陳兄,你處事通達,能得軍心,若能上應天機,下得人和,未必不能成一代英雄噢,我對你寄予厚望。”
陳德打翻他的酒杯,哂道:“禍從口出,我看你是習登龍術走火入魔了。”兩人一起大笑,良久,方才互相攙扶著腳步踉蹌的回到房中歇息。
次日醒來,陳德有意前往王侁出探望。二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絕口不提昨日之事,由於府中乏人做飯,陳德便帶著王侁到清溪坊中一家胡人開的酒家吃飯。自從做了金陵烽火使後,陳德腰包頗為厚實,是這裏的常客,叫了這間店的特色菜是駝蹄羹與鹿尾醬,再加上一大盤胡餅,大盤瓜果,便和王侁一邊品著美酒,一邊欣賞著店中的胡姬跳旋舞。
王侁眼睛一邊色迷迷的盯著胡姬的胸部,一邊歎道:“我朝大軍壓境,這金陵城中居然如此歌舞升平,吾知末世之衰也。”
陳德呸了一聲,笑道:“有句話叫做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說的便是王兄這樣的人。”
王侁也不以為忤,眼神已由下移到胡姬翹臀處,問道:“近人皆曰,前朝胡氣太重,所以招致安史之亂而亡國,陳兄以為然否?”
陳德加了一塊炙羊肉放進嘴裏,邊嚼邊道:“國家興亡何等大事,怎可妄執一端。前朝有諸多失當之處,外有內輕外重之失,內有宦官秉政之亂,不是一個胡氣太重可以掩蓋的。”
王侁還未答話,旁邊卻走過來一個人道:“阿彌陀佛,陳施主此言甚是,眾生皆是平等,何來胡漢之分。”卻是那日在宮中碰見為大周後祈福的清涼寺長老。
王侁笑道:“原來是你,可曾想起還我銀錢了麼?”
那僧人並不驚慌,雙手合十道:“王施主恐怕是認錯人了,貧僧從未向施主化緣過。”
王侁拉住他的衣袖道:“不是你便是你的同門師兄弟了,你帶他們都過來讓我辨認一番,自然還你清白。”
此時店中的客人王侁和著僧人拉扯起來,紛紛側目而視,陳德忙道:“王兄,我看你的確是認錯人了。小長老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高僧,怎會騙你銀錢。”同時拉兩人都坐下。隻是那僧人見滿桌都是肉菜,不願久呆,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便告辭走了,隻留王侁一個人還在那裏哼哼唧唧。陳德站起來要付錢走人,聞聲而來的夥計卻滿臉堆笑著道:“老板吩咐,二位大官人的酒飯錢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