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蹲在會館屋簷下,啃著冷掉的三明治,麵對暴雨吃晚餐。
“沒辦法嘍,下大雨,桌椅都不能坐,隻好蹲這裏吃嘍。”花露露聳聳肩,很無所謂。
楚天馳吃了幾口三明治,又冷又乾,太難吃了。
“別吃了。”搶走她的三明治。
“幹麼不吃?”
“難吃死了,走吧。”
“就這樣?”難得跟他晚餐啊,他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走?
“不然呢?雨這麼大,你還想再上台表演嫋嫋嫋是不是?”
“那等雨小一點再走。”她摳摳被蚊子咬到的腳踝,想跟他相處更久一點。
“再待下去,你的腳要長紅豆了。”小黑蚊很熱情哩,他拉起她,拖著她往摩托車的方向走。
唉,沮喪。花露露穿上雨衣,圈住他,引擎轟轟,讓他載走。可憐啊,好好的約會,就這麼陣亡了。她躲在他背後,唉聲歎氣,不認得道路,但,認得樹。當機車騎過辛亥路,她忽然大叫——
“我要下車!你看,多肥的樹,我們下去欣賞一下。”
“你……”
“一下就好一下,拜托。”
可憐他三十歲了,還要當保母,和她穿著雨衣,像白癡在路旁看大樹。
“肥樹啊,肥成這樣啊,哈哈哈。”她對樹拍了又拍。“肥得油亮亮,真不賴,你不覺得它們很特別嗎?一般樹就是大啊寬啊,可是它們很有肉感,肥得真性感,讚。”
他想嘲諷,笑她有什麼好驚奇的。
可是,他真的驚奇了,從沒發現,原來樹也可以長得這樣肥,一整排癡肥的路樹,日日站在鬧攘的辛亥路旁發呆,從沒人發現它們這樣特別,要不是花露露指給他看,他的眼睛永遠會對這景色視若無睹。那滑亮的樹身,真的很有肉感。禁不住誘惑,他也摸了摸。
“真的很有肉。”他朗聲笑了。
“我說唄~~”她也哈哈笑。
他們站在肥樹前,看著彼此,笑得好傻。
花露露問他:“這叫什麼樹?”
“不知道。”
“那我們叫它肥樹。”
“那就糟了。”
“糟了?為什麼?”
“你不是說有言靈嗎?”
“嗯,是啊。”
“你叫那隻沒毛的狗帥帥,它真的就帥起來了,現在你叫這排樹是肥樹,那叫著叫著,等等肥到路都過不去了怎麼辦……”
他講了個很冷的笑話。她聽完,麵無表情。
“幹麼?不好笑啊?”
“我覺得你說笑話的天分沒有比我好到哪去,我那個棒棒糖的比你好笑多了。”
他氣惱,做狀要敲她的頭,她嘻嘻笑地閃躲,身上雨衣,軟膩地纏著皮膚。他看她雨帽下的頭發都濕了,唉,他們變成一對雨人。
“走吧。”楚天馳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她心頭一震,這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好高興啊,可是……她指向後頭。“摩托車是停那邊欸!”他糊塗了啊?
“我知道。”他還是往前走。
“欸?要去哪?”
“我就住前麵,去我家,煮飯給你吃。”
“……”
沒聽見她的回應,楚天馳轉頭看她,看見她頭低低的,那隻讓他握住的小手非常熱。他問:“怎麼?你不想吃啊?”
“我很高興咧……”她笑著,臉紅紅。
她幸福洋溢,臉紅紅了。
他看著,迷惘了。看她濕漉漉的黑發,在紅的臉邊發亮,而她微低頭,笑得一團喜氣……在寒天大雨中,濕答答夜晚裏,怎麼也能這麼幸福整個人被快樂包圍。
百分百投入,是不是每一分秒就會快樂到發光發熱?
不理會壞天氣,忘記過去的不幸,今晚,楚天馳決定當個沒有過去的人,像個新生兒,學花露露也百分百投入,享受這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