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帥帥舔他手掌。
他抬臉,和帥帥對望,在隻有黑暗月光的房間裏,帥帥明亮的大眼,彷佛重疊另一雙美麗眼睛,彷佛是花露露在望著他,彷佛……將帥帥撈入懷裏,窩在床褥之中,偎著帥帥熱呼呼的毛發,想到有好幾個夜晚,花露露也這樣偎著帥帥睡。
似乎感覺到花露露存在,正溫暖他,彷佛她不曾離開。隻有她,真的關心他,在乎他,隻有她能真正安慰他。而他竟然為了一個曾背叛他的女人,錯過深愛他的花露露。
她呢?她現在在哪?這時候,他好需要她,好想見她。
他忽然抱緊帥帥痛哭,聲嘶力竭,痛徹心肺……
他想勒死江婉如,想對她咆哮,他是白癡,為了對他不忠的女人,半夜急速馳騁,載她回家,出車禍,內疚自責那麼多年,荒廢自己的幸福……
熱淚淌個不停。
他無力承受命運的玩笑,老天,為什麼這樣對他?
整整半個月,楚天馳沒探視過江婉如。
他忙著收拾行李,訂機票,要去尼泊爾找花露露,恨不得立刻就走。
江婉如呢?管她去死!
療養院打電話催款,這個月的費用他沒有繳。他故意的,最好江家的人來質問他,最好!他要把真相揭發,他們欠他的,他當了那麼久的白癡,他有那個反擊的權利!他有痛斥他們的權利!
奇怪是他對婉如不聞不問,又拒繳療養費,江家的人,卻沒來興師問罪。
前往尼泊爾的那天早晨,楚天馳去見江婉如最後一麵。
他拖著行李箱,凜著臉,來到套房門口。
一大早,裏麵已經有訪客。
楚天馳站在門口,沒打招呼。他握著行李箱手把,看著一個手不停發抖的老先生在說話——
“妹妹……今天換爸爸陪你喔,乖。”老人口齒不清,手顫個不停,努力要擦拭愛女的臉。“妹妹今天好不好啊……媽媽去幫你買紙內褲了,你的紙內褲用完了啊,等一下她就來了喔。”
楚天馳走過去,在老人身旁坐下,老人看他一眼,又轉過臉去,望著愛女。
楚天馳等著,等江父罵他,就像當初出車禍那樣怪他,質問他為什麼冷落他女兒,又不繳療養費。可是,老人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默默地擦拭女兒的臉,什麼都不問。
他們這樣坐了快一小時,終於他受不了。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楚天馳問。隻要伯父開始罵他,他就要大聲反擊回去,要發泄這八年來的憤怒。
可是,他駭住,他萬萬沒想到,肩膀一陣溫暖,伯父老淚縱橫,拍拍他的肩膀。
“你辛苦了……我們婉如讓你辛苦了……我跟她媽,一直很感謝你,都這麼多年了……你要是累了,我們也不會怪你……這都是婉如的命……我跟她媽已經看開……”老人泣不成聲。“假如你遇到好女孩,你就去,別再管我女兒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這都是命。”
老人說完,趴在女兒身上哭。
楚天馳凜著臉,聽著他痛哭。
“你知道嗎?你女兒那天去哪你知道嗎?”他厲聲問。
“什麼?”江父轉過臉,一臉茫然。
凝視那張淚斑斑,又皺紋密布的老臉。“你女兒……她……”他好想說,可是身體在顫抖,血液沸騰著,那些醜陋的話,梗在喉嚨。
江父一臉莫名,等他把話說完。
“伯父,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想單獨跟婉如說。”結果,他說出的是這個。
“噢,好。”江父撈來擱桌旁的拐杖,顫顫地起身,緩慢走出房間,把門輕輕帶上。
楚天馳看著婉如空洞的眼,看她無意識地張大嘴,呼著冷空氣。
他眸光暗下……他,還想跟這樣的人,計較什麼?
換作當年,他血氣方剛,年輕氣盛。假如知道婉如背叛他,一定會棄她不顧,撒手不理。那時江家經濟狀況很不好,如果他走掉,她的命運會如何?照顧植物人,需要龐大的醫療費,婉如會流落到哪裏?而這兩個可憐的父母,要怎麼過下去?
花露露是他的天使。
有沒有可能,他也是天使?他是婉如的天使。
他以為他會氣得去勒婉如的脖子,以為他會對她咆哮,對她家人吼叫。可是,臨到頭來,他發現他喉嚨梗塞,說不出醜陋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