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被老爸愛得要命,下一刻被罵到很想去死,慢慢地,她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提早了悟佛說的空性。對父親的褒貶無動於衷,她內心保持中性,麵皮不隨便鬆動,喜怒哀樂極少顯露,啟動自我保護裝置,免得發瘋。畢竟天天跳tone的滋味,非一般人可以忍受。
如今,巫瑪亞十八歲了,遺傳到老母的明星臉,是個美人胚,就是表情木木,眼神冷冷,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在極端獨特的父愛下,她發展出超級遲鈍的神經。
現在經濟不景氣,武俠熱退燒,巫家經濟狀況越來越窘迫。巫老爸寫得比以往更勤奮,但退稿次數也成正比,最後巫瑪亞必須半工半讀,才能讀到高三。別的同學是爸媽養著的,她反過來要養她老爸。
為了打工方便,剛滿十八歲,她就常騎著老爸的破機車上下學,放學後還在飲料店打工。
今天是冬至,天氣很冷,一講話嘴巴就冒白煙。
放學後,巫瑪亞穿著校服直接去工讀,幫老板外送飲料到民生東路某間巷內民宅,甩著鑰匙走出來,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後倒。天花花,雲花花,路樹們也花花,她一陣眼花,忽然很怪異地想起常唱的童謠——
騎白馬,帶把刀,走進城門滑一跤。
唉呀,她天生是摔跤的命嗎?
屁股好痛,她就這麼癱躺在地上好一會兒,眨眨眼,才冷靜地慢慢爬起來,尋找剛剛飛出去的鑰匙。鑰匙,就墜落在石板做的水溝蓋上,正好卡在圓圓的小洞口。
巫瑪亞忙蹲下拾,指尖才剛觸及,鑰匙往洞口陷落進去,消失在幽暗深處,埋沒水溝底。
慘了。那麼一大串鑰匙,丟了連家都回不了。瞪著小小圓圓的黑洞,她腦子飛快轉起來——
手伸不進去,要怎麼撈起?裏麵黑暗,不知鑰匙沉落在哪?連同家裏保險箱的鑰匙也係在上頭,慘爆了,要被罵豬頭了,怎麼辦呢?
金黃夕光,美麗地灑落著,在灰色小巷,鋪展開來。灰塵在光中舞蹈,巷旁的社區小公園,花草搖擺,枯葉紛紛飄墜。一片斜飛過來,落在巫瑪亞發梢上,她蹲著,雙手捧著臉,瞪住水溝洞的樣子,看起來很阿呆。
這阿呆的模樣,全落入一旁男人的眸底。當然,落入他眸底的,也包括剛剛那個媲美特技表演往後滑倒之姿。以及她滑倒後,靜躺幾秒呆望白雲的可笑之姿。還有她慢條斯理,轉身爬起對著洞口發愣的模樣。
“喂——”龐震宇喊她。
巫瑪亞抬起臉,看見正前方,樹下的秋千架前,有個男人也蹲著,恰恰就蹲在她的正對麵。他叼著煙,白煙嫋嫋,煙霧後,正看著她的是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視線直接有力,讓巫瑪亞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這男人眉宇英挺,看起來年近三十,一手托著右臉,肘尖抵在右膝蓋上,氣定神閑,一臉世故,眼睛還微笑著。
“鑰匙掉進水溝了?”龐震宇問。
她忙點頭。“嗯。”這位大叔是不是想幫她?好極了。
此時大叔的手機響了,哼出老歌。
龐震宇從外套撈出手機,接聽。“喂……不行,後天一定要看片,嗯,你催一下後期……”合上手機,看著她問:“你不撿嗎?”
“欸?”你不是要幫我嗎?
“鑰匙啊?”
“喔,我是要撿啊。”
“嗯。”
風吹來,落葉紛紛。大叔伸個好大的懶腰,舒服地歎息。
巫瑪亞眨眨眼,有點不爽。這位大叔隨便開口跟她聊,又恣意中斷話題,還以為要幫她呢,哼!她回過神,繼續煩惱著該怎麼撿起鑰匙。
有幾個解決辦法——找鎖匠,重新打鑰匙。不行,要重打好幾把,會破財,而且很麻煩,要請鎖匠跑好幾個地方。也許可以打電話給消防隊,請他們幫忙,把水泥蓋撬開,然後……
喝!巫瑪亞驚訝退後,跌坐在地。
一支白衣架,從旁邊橫到她麵前,在她眼前晃,伴隨低沉嗓音響起——
“用這個。”
“欸?”巫瑪亞轉頭,看見剛剛那個男人。
見鬼了,剛剛人不是還在對麵伸懶腰,幾時已經弄來衣架,還蹲在她身邊了?
“用衣架?”她不懂。
“你看。”龐震宇將衣架摺來彎去,拆成直線,又將尖端彎成勾狀,插入洞內。他沒去瞧水溝,眼睛看著前方公園,臉色沉靜,憑著手感揣測鑰匙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