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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北方茫然地坐在值班室裏,抽了陣子悶煙。後來,才想起應該把劉海的事告訴局裏,便來到季副局長辦公室。季副局長已經知道這件事,他對袁北方說了句,“大家抽時間去看看老劉吧!”
一上午,刑警大隊大案隊的辦公室異常寂靜。人們都各自忙著自己的活兒,沒事的人也悶在那裏不吭聲,大家的心裏都很難過。劉海雖然在職務上一直是刑警大隊長,卻與最普通的民警在一起摸爬滾打,尤其是整天和大案隊的幾個人泡在一起,大家從來沒有把他真正地當成領導,因此,大家都與他建立了真正的戰友情、兄弟情!
癌症!當前對於中國普通百姓來說,無疑於法院給罪犯判了死刑。但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個人不是罪犯,而是年僅48歲的刑警大隊長劉海!
接近中午,袁北方對大家說,“去看看劉隊長吧!”
大家全站起來。袁北方翻了半天口袋,陰著臉問:“誰身上有錢借我一百,開支還!”
冷雲抽出一張嶄新的票子遞給他。
袁北方領著梁大勇、小宋、冷雲等一行人來到市人民醫院的住院部的三樓病房。進門前大家商量好,一定配合家長瞞住劉海真實病情,讓他盡量高高興興的度過為數不多的日子。
袁北方沒有想到劉海竟病成這個樣子。一進病房,劉海硬撐著從床上坐起來,瘦了一圈的臉上露出往日的憨笑。守候他的老伴滿臉的倦意,抱歉地說:“給大家又添麻煩,讓我們過意不去。”
劉海也不好意思道:“可不是咋的,這段正是活忙的時候,往我這兒跑啥,好像我真要調到那頭工作似的!'3.12'案件有線索嗎?”
袁北方搖頭。劉海道:“別急,要有信心,別管他黑`蝙蝠``白蝙蝠`,再精明的犯罪嫌疑人早晚會露出馬腳……”
“行了!你可別給人家上課了。”劉海一提到案子就來精神,老伴兒的眼睛發紅,抱怨道:“幹了一輩子警察,到頭來還不是弄得一身病?連自己的兒子都安排不了,還給人上課呢!老老實實地養病吧。”
袁北方笑在嘴上,寒在心裏。他對劉海的老伴兒比較熟悉,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沒啥文化,但深明大義,在工作上從來不拉師傅的後腿,冬天他們和師傅半夜巡邏肚子餓了,師傅把大家領到家裏,老伴總是殷勤地給大家沏熱茶、煮凍餃子吃,親熱得如同一家人。
袁北方告訴劉海,他的事跡不僅在市電視台報了,而且還上了《清江日報》,市委領導都被感動,局裏準備他申報三等功。安排冷雲為他寫事跡材料呢。
聽袁北方這麼說,劉海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對老伴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不能分辨這個理兒,咱們幹警察的都是這個命,起早貪晚、沒日沒夜,那能怨誰?咱們幹的就是這行,就跟農民要種好地一個樣!小冷你別笑,咱不是唱高調,至於說劉衝的工作問題,當前政府也確實有困難,咱得理解,慢慢想辦法嗎,我說的對不對?”
冷雲止住笑,“劉隊說得是!”
“話說回來,我老伴講的也有幾分理兒,咱這一行,整天不著家,老婆活沒少幹、罪沒少受,這咱心裏有數……”劉海笑了。
也許是今天在這個特殊的場合,特殊的時間,大家突然被劉海的一席話所打動,心裏發酸。
劉海苦笑著歎口氣,瞅著老伴:“你別著急,聽說地市級公安機關機構改革快啟動了,到那時候,我主動申請退休,回家幫你幹活,然後抱孫子,讓你也過幾天享福日子……不過,我現在還是希望這點病早些好起來,大家共同努力,把他媽的什麼'黑蝙蝠'抓住……”
這時劉海胃劇烈地痛起來,他皺皺眉,故作輕鬆道:“他媽的,這該死的胃,一發案就疼,這會兒一提案子也使勁兒疼!”
但這一次,在場的人都沒有笑出來。
不久,護士進來,到了劉海該打針的時間。袁北方等人起身告辭。
劉海的老伴把他們送出病房,袁北方等人把準備好的錢塞給她,她終於無聲地哭起來。大家勸慰一番後才出了醫院大門。
往局裏走的途中,袁北方幾個人誰也不說話。天還陰著,星星地飄著雨滴。此時此刻,袁北方似乎仍不能接受劉海身患絕症、不久會像其他的癌症患者一樣痛苦地死去的事實。他與劉海相處的往事和友誼使他不能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袁北方警校畢業那年,劉海正是市局刑警大隊的副隊長。當時警校畢業生在這北方的小城還是鳳毛鱗角,按理說各單位應該搶著要才對。但他一到局裏報到,一些單位的頭頭便不吭氣。原因是當時21歲的袁北方身材瘦弱,話不多,講起話來文質彬彬,根本沒得到大家的好感。
“這小子哪像個警察樣?簡直是個白麵書生。”一些民警議論道。
“他怎麼能辦案?缺少咱們當警察的'霸氣'!”有些中層科所隊長說。
“這些新畢業生是應該有個鍛練過程!”個別主要領導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