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曹正石帶安小華到南城水泥廠考察是有用意的,如果要兼並南城水泥廠,安小華是最佳人選--安小華為人實在,腦筋又活,而且有兼並宏華的經驗。
南城水泥廠離市中心10餘裏,一條像長城的水泥傳送生產線從山崗逶迤地縱貫廠區,車間裏那台鏽蝕了的巨大機器像一隻張著嘴渴望喝水的巨獸,一條坑坑凹凹的馬路從廠區通往職工宿舍區,兩旁是倒牆頹壁的建築,廢棄了機器設備;一人高的蒿草一簇簇在四周頑強地生長著。
“這真是一片百廢待興的景象!”曹正石感歎地說。
“像戰爭的廢墟,可以做拍電影的背景。”安小華調侃地說。
站在一個高坡上,整個水泥廠盡收眼底。陪同他倆考察的水泥廠廠長欒森指點著廠區說,“古時候,這裏是進出南城的第一個驛站,名叫十裏鋪,官宦人家接送人都到這裏來。相傳南城的第一個狀元就是從這裏騎馬上京趕考的。我才進廠的時候,還有一個亭子叫狀元亭,現在不存了;抗日戰爭時期,那裏是美國飛虎隊的總部,打擊日寇的飛機,就是從那裏起飛的。”他抬起右手指著東南方:“解放後,在這裏建立了南城水泥廠,每天從這裏運輸水泥的卡車排成長龍,絡繹不絕。那時的南城水泥廠很風光,被稱作南城的骨幹企業,大會小會表彰,據說南城的每一座建築物,都離不開南城水泥。近幾年來,水泥廠的資源枯竭了,做水泥的石頭要從外地運來,成本高了;鄉鎮企業辦的水泥廠象雨後春筍一樣的崛起,幾乎每個縣都有自己的水泥廠,甚至於連鄉鎮都有自己的水泥廠。我們南城水泥廠的優勢越來越變小了,慢慢地出現了虧損,企業在走下坡路,好端端的一個國有企業就要敗在我們手中,說起來很痛心。”欒森沈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這也是自然規律。”安小華說。
“你也不要自責,世上那有長勝不衰的企業。”走下坡的時候,曹正石安慰欒森。
2、
南城水泥廠的職工宿舍在廠區的東麵,有兩種:一種是一間間的平房排成一個“三”字,職工們把這平房叫做“水淹房”,雨季來了房裏就會滲進水來,有的老職工幹脆把這房叫做“風濕房”,原因是住在房裏的人容易得風濕病。還有一種叫做“煙熏樓”--兩幢四層樓的宿舍,打橫的格局。六十年代學蘇聯的青年公寓建設而成,內走廊,原來叫“鴛鴦樓”,是給才結婚的青年人住的,後來“大鴛鴦”們生出了一批“小鴛鴦”,吃飯的人口增加了,於是就在內走廊上架起鍋來煮飯,你家的煙霧進了我家的床上,我家的煙霧進了你家的蚊帳,你不說我,我也不怪你,大家都在煙霧裏生活,有個職工說他的兒子是被煙熏大的。職工們就改名叫“煙熏樓”。
欒森帶著曹正石二人先來到“水淹房”。每一間平房都有一個房主人用殘磚破瓦蓋起來的小院壩,裏麵長著綠色的植物,有花、有草、有竹、有樹。走進一位名叫張望的退休職工的家,隻見張望的老伴坐在小院壩裏,膝蓋上放一個篩子在檢米裏的石子,一群小雞圍著她發出“咯咯”地叫聲。
“張師母,我們來看望你們退休職工。”欒森開門見山地說。
“喲!稀客稀客,欒廠長難得來家裏坐。”張師母快人快語地說著,站起來把懷裏的篩子放在窗台上。
“老張師的病好些了嗎?”欒森說。
“你們瞧吧,還不是老樣子,好又好不了,死又死不掉,隻有拖著了。”張師母說著,領他們三人進屋裏去。她走上前對躺在床上的老伴耳語一陣。
才進屋時由於光線暗,看不清楚屋裏的情況;片刻後才看清張望師傅背靠在床上,瘦削的雙手露在被子上,由於太瘦他的額骨顯得很高,雙眼顯得又深又凹,炯炯有神。看到欒森等人進來,他想坐起來。
“老張師,市裏的領導看你來了。這是曹領導,這是安領導。”欒森介紹說。
“謝謝,謝謝!”張望又想坐起來。
“老張師,不要客氣,都是自己人。”欒森按住了張望的肩板,不讓他起來。
“老張師,你家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解決的?”曹正石握著張望的手,不知不覺地扮演起市領導的腳色。
“沒什麼困難,沒什麼困難,市裏的領導能在百忙中來看我,我死也瞑目了!”張望感激地說。
張師母聽說是市裏的領導來了,急忙鑽進來說“這房子又潮又漏,老張根本養不成病,現在又加了個風濕心髒病。看---這就是水淹後留下來的。”她指著一尺高的水漬印給曹正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