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氣呼呼地抱著碗而回的周寶玉,一看到小火窯,立馬就忘記了找秦芳算賬的事,加入其中。
六人都躺好後,張青山悄悄地問身邊的秦芳:“小芳,現在有藥了,你怎麼不給他倆上藥?”
秦芳也小聲回到:“老彭的右大腿被刀子刮破了皮,並不深,沒傷到筋骨。先前因為藥少,不敢多用,加上營養跟不上,又長時間走路,沒好好休息,所以,傷口有些發炎。碰到你們的時候,我剛給他換完最後一副藥。剛才在你切牛肉的時候,我看了下他的傷口,給他兩片消炎藥,明天早上再給他換藥,打一針,問題不大。老吳的就更簡單了,扭傷的左腳到了經,早就用兩塊板子固定,用拐杖走路,別碰到就行了。現在隻需營養跟得上,不需要用外藥幫助。”
張青山這才鬆了口氣。轉而給大家散了一圈煙,邊抽煙邊看似輕描淡寫的問他們這一路的經曆。
隨即,以秦芳為主講,彭兵和吳邵紅偶爾添加,開始訴說他們這一路來的艱辛。
燕子口伏擊戰,因為殿後部隊被國民黨騎兵師猛衝,後續部隊有些被衝散了。很多受傷的同誌對於秦芳她們總部醫院來說,壓力劇增。
從燕子口到水草地,這一路上,跟張青山心裏猜想的一樣,有些重傷的同誌自殺了,但輕傷員也不少。等到了水草地邊緣時,部隊缺衣少食,開始實行配額供給,而藥品的稀缺,也讓人隻能對天長歎悲呼。
首長們開會研究決定,出於食物的減少,為了能擴大采集野菜等食物的範圍,不能在這麼集中了。於是,除少數如總指揮部之類必不可少的總部機關外,其餘的都必須下放,而總部醫院大部分傷員就被下放到各自原來的師裏,而大部分護士,也領到了任務:每人最少要負責照顧五位傷員。於是,她們也跟著下放到各師。
秦芳因為年紀小,加上當護士的時間不長,對護理的知識在眾護士中屬於墊底者之一,自然被大家照顧,分給她的全都是輕傷員。也是巧合,她被分到了十七師。
然而,作為模範師的十七師,在長征路上基本上都是先鋒,消耗相對於別的師要大一些,也是第一個斷糧的師:進入草地幾天後,有的連隊就開始斷糧,到了第十天,全師斷糧。
秦芳到了十七師後,自然被大家寵溺般的照顧,但她很有覺悟,每次都隻是吃個半飽就說吃飽了,把別人送給她的時候,每餐節約下來的多餘食物送給傷員。
全師斷糧,她也隻能跟著大家餐餐野菜,偶爾有人特意給她送點珍貴的糧食,她也全都轉送給了傷員,默默地吃野菜,默默地付出,還得經常強打起笑臉,用自己的歌聲和歡快當大家的開心果,給傷員豎立信心,為傷員的傷勢惡化而著急,無數次都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泣,責備自己的無能。
但是,原本就長期處於半溫飽而營養不良的她,在全師斷糧後,身體體質也急劇下滑。於是,她掉隊也就很正常了——在一個寧靜的夜晚,她又偷偷地躲到不遠處的茂盛草地上哭泣,結果,不小心睡著了。也許是長期以來第一次潛意識裏放下各種複雜心情的熟睡,讓她一覺睡過了頭。而別人還以為她對革命前途絕望,而偷跑出去自殺了——這樣的事太常見了,大家麻木到都有些見怪不怪,於是,等秦芳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大部隊不見了。
她順著大部隊的腳印追趕,沿途,碰到了一些同樣掉隊的戰士,其中大部分是輕傷員。
也不知是不是跟大部隊走岔了,還是大部隊腳力快些,又或者是因為別的原因,走著走著,沿途居然沒再見到什麼掉隊者,此時,他們一共有十七個人。
這十七人中,有的人陷進了泥潭,因為救援方式不對,一開始連救援人員也被拉入泥潭裏——吳邵紅是因為勞累掉隊,之所以崴了腳,就是因為救援掉進泥潭裏的同誌而受傷的,雖然救援沒成功;有的因為過於饑餓,見沿途熟悉的野菜被采集光,就嚐試著吃不認識的野菜,結果中毒而亡;有的因為過度勞累,加上饑餓,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救都救不回來。還有的人,當天晚上幾個人背靠背的擠在一起,坐著睡覺,可等第二天早上出發去叫人的時候,卻發現,幾人全都永遠的‘沉睡’了……
短短兩三的時間,這隻十七人的隊伍,就隻剩下眼前這三人了。可以想象,能堅持到現在,秦芳三人完全是靠自己的意誌力與對革命的信念在堅持。但就算是如此,如果沒碰到張青山他們,秦芳三人在極度饑餓與疲憊下,必定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