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娘親仍是八年前的模樣,巧笑嫣然,“阿陌,回家了。”她向我伸出手,我卻抓了個空。煙霧開始繚繞,混混沌沌,陷入虛空。
陽光透過窗欞,透進屋裏,塵埃在光亮中起舞,應該是正午了。我醒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吱嘎——”門被推開,“你終於醒了”有人端著一碗藥走進來,待他走到床邊,我才看清是合瑉,他的眼睛紅紅的,胡子拉碴的,聲音格外沙啞,給我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們還活著,真好。”我衝他笑笑,“其他人呢,圓圓呢,他傷得很重。”
“我把他們遣散了,圓圓,我送他回家養傷了。朝廷很快會發現密道,人少,目標小,更安全。而且圓圓傷得厲害,不宜四處移動。”他似是有話說,糾結半天,終是不言語。
“我們在哪?”我望了望房間的陳設。
“帝都,玲瓏閣。”我一愣,真的回家了,“娘親去哪了?還有師父,到底怎麼回事?”我扯著合瑉的衣袖,他撇過頭,不看我。
我掙紮著下了床,往外跑去,推開門,原本在南邊的閣樓和一些儲物的屋子都變作了廢墟,徒留一些燒焦的石柱孤零零地矗立。“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閣樓是娘親住的啊,怎麼可能啊……“你娘的骨灰在祠堂裏,阿陌……”
“騙人,她怎麼可能會死,她說過會來接我的,肯定是我自己回來來,她不高興,所以躲著不見我……”我踉蹌著往廢墟跑去,除了焦黑,再沒了別的,我使勁地刨,我得把娘親找出來,還有梅花,她最愛的梅花。合瑉站在一旁,不說話,也不阻攔。北風呼呼地刮著,月光泠泠,我再也見不到那個素衣女人了。
我停了下來,靠著那炭黑的柱子,“合瑉,你知道麼,娘親她呀最容易騙了,小時候我在街上看到老爺爺捏泥人,覺得很有意思,就瞞著她弄了一大堆泥土回了院子,自個兒玩,弄得衣服上都是泥土,被她發現了,我怕她生氣,就胡亂捏了一個月亮,哄她說是特意給她的,她竟喜滋滋地將那月亮和賬本放一起,她說這樣就可以天天看到了……還有還有……”
她這樣傻,所以才對爹死心塌地,這麼多年來,孤零零一人。我抱著她的骨灰盒,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我一個人帶著娘親去了京郊地梅山。梅山,她和爹初識的地方,上蜀山那天她告訴了我他們之間的故事。這麼多年,我從不曾當自己有爹,便將這一茬忘了個幹幹淨淨,娘親一去,往事悉數湧上心頭。
我找了棵最茂盛的梅樹,在旁邊安葬了娘親。沒有墓碑,沒有冥紙,隻有這滿山的梅花。她曾說墓碑的存在,隻是因為未亡人遲早會忘記逝者,故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薄情。這是她魂牽夢縈的地方,我想她能夠安心了。我的身後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人,不論冬夏與春秋給我不變的庇護。家,有了家人才是真正的家,人沒了就隻是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