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漠一笑準備離開,鬼使神差地我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主子,天色不早,早點休息吧。”他不動聲色地將袖子抽了出去,手裏的空缺帶來心裏的失落。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我苦笑一聲回了房裏。如珠從簾子內走出,我捂了捂心口呼了口氣。
“何事?”自從她坦白自己是木笙的人,我對她便沒了往日的那份心思。
“主人交給您的,另外主人說不要讓他失望。”她沒有介意我語氣裏的冷淡,遞給我一張紙條,我展開一看心下一驚再看向如珠,她點了點頭。她拿過紙條輕輕掀了燈罩,紙條一碰著火焰就開始蜷縮火勢蔓延片刻便成了灰燼,如珠的嘴角微動,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期限?”
“搬去公主府之前。”
我心中的寒意漸深,還是扯出僵硬的笑容。她微微福了身退了出去。倦意湧上心頭,罷了罷了這些煩心事還是明日去想吧。仲夏夜裏還是有些涼意,錦被蒙頭倒也很快入夢。
昨夜喝了些酒,雖說我酒量一直不差卻也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如珠和一幹宮婢似是侍立在側已久,我睡眼惺忪地掃過她們的臉,“唔,阿蕪呢?”
“回公主,阿蕪姐姐還沒起。”如珠走上前替我穿衣。“她醒來的時候差人給她送碗醒酒湯,別去吵著她。”她醉得厲害,醒來肯定頭痛欲裂。
“皇後娘娘約了公主巳時在珈藍寺祈福。”如珠提醒。
“現在是何時辰了?”
“巳時已過半個時辰了。”
“那快點我都遲到了。”昨日完全把這一茬給忘了,匆匆收拾後便慌忙趕往珈藍寺。
珈藍寺是皇家出資建在皇宮後山的一座廟宇,清菀說近日總是夢魘想去祈願驅驅邪,見我閑暇無事便約了我。
珈藍寺在半山腰,山路蜿蜒真不知清菀挺著個肚子怎麼爬上去的,等到了珈藍寺門口,我才知道有轎子這種代步工具。看向如珠,她撇撇嘴,“公主走得太急啦。”
“珈藍之內,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楊炫之的《洛陽珈藍記·法雲寺》描述得不假,珈藍寺比禦花園的景色更宜人,這裏的佛似乎也沒有別地的那樣高不可攀。此處珈藍寺以研究學問為主,故而其中建有安置佛舍利的佛塔,安置佛本像的金堂,講堂,懸掛洪鍾的鍾撞堂,與鍾撞堂相對而立的是藏經樓,東西北三麵的僧房和齋堂。講堂內講經已經開始,清菀早已盤坐在蒲團上,我輕輕地走進去在清菀身旁坐下。“無掛礙故,無有恐怖……”白鬢圓臉大師的聲音渾厚我這不信仰神明的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我感覺自己精神好多了。”出了講堂小沙彌一路引著我們去撞鍾,清菀拉著我的手感歎,“你昨天幹什麼去了,比我這個孕婦還倦怠?”
我點了點頭,剛想解釋,“施主留步——”回過頭原來是講經的師父追了出來,我們停了下來。“施主腹中皇嗣貴不可言,隻是幼時多災,小小佛珠願保皇嗣安然無恙。”清菀將信將疑地接過那串牙白棕黃相間的金絲硨磲,雙手合十謝道:“多謝師父。”那大師微微一笑後再麵向我,表情略帶悲憫,“施主的命運隻在施主一念之間,望施主慎思行事。”我點了點頭隻做笑談,畢竟這話用在誰身上都合適。
鍾撞堂的青銅製洪鍾染了歲月風霜已是鏽跡斑斑,“咚——”“咚——”“咚——”三聲已過,寓意福祿壽三星臨門。清菀望著鍾樓外的山巒林木,左手輕撫腹部,“阿陌你說奇不奇怪,我開始舍不得肚裏的孩子了。”她的語氣裏有些自嘲,“那便留下來吧。”我走到她身邊。
她搖了搖頭,吹著風,“回吧。”下了鍾樓。